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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家的广岛(4)



  我去找这位异常宽厚的韩国老妇人。作为教会会址的临时木板房,坐落在楠木町四丁目附近。我在天满川河边转来转去,发现大部分木板房都已拆除,推土机在转动,仅剩的一间木板房,成了废品回收站。忍受不了暑热的人们都一丝不挂地睡着午觉。我胡乱地踩着茂密的夏草,徒然而返。附近的人们,谁也不晓得这位信奉基督教的韩国老妇人的音讯了。

  我缅怀着这位有着基督教灵魂的韩国老妇人,顺便也想记述一位同一民族的少年在原子弹轰炸后的广岛留下的行动轨迹。这位少年像一阵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直到今天,被他救助的一位日本姑娘当然更无人知晓。这个插曲引自桥本国惠君的手记。原子弹爆炸时,他距离爆炸中心一点七公里,当时他30岁。

  “第三天傍晚,太阳还很高,火辣辣地晒着大地,那灼热的程度简直令人怨恨。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突然跑了过来瞧着我,‘在供神的地方,建成了救护所,你去吗?’从说话口音生硬、不利落这点,马上就知道是朝鲜的孩子。如果超越民族的偏见,以无罪民族的一颗真诚的心来看的话,那么你就不能不承认,少年几乎是背着我,把我带到救护所的。他名字、住址都没有告诉我,不知不觉地就像一阵风似地混到人群里去了。”

  从《广岛的证词》中,人们看到的既不是从轮渡上投海自杀的那类老人,也不是与死去的年轻人持续着孤独的对话,以至发疯的那类老人,而可以说它讲述的是一位最具反抗性的老人的故事。这位老人“并非由于绝望”、“也不是因为上了年纪,身体不适”,而是因为如果牺牲了,其影响将波及到禁止核试验的方向上去,才尝试在原子弹受害者慰灵碑前剖腹的。可是腹部的皮肤并不接受他那好容易才拿起的小刀。老人“不想苟活丢人现眼”,于是就去刎颈。然而,两次受到核辐射而得了原子病的这位老人在体力上真的能够保证他实现一死么?那是不可能的。抱着这种奇妙的想法,有着敏感自尊的老人,躺在广岛市民医院的床上,一直叨念着“终于活着丢人现眼了”。老人之所以下决心自杀,就是因为日本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没有勇气直接抗议赫鲁晓夫恢复核试验的声明的缘故。那是忧郁的1961年9月的事。据说这位老人狷介孤高有孤独癖。在医院,对同室患者都不爱搭话。后来,他音讯杳然。

  难道他仍然抱着“活着丢人现眼”的屈辱感,并对核试验暗蓄着一股怒火而生活的吗?对此,今年夏天,我在广岛所见到的人们,谁也不知道。只有一点事实是清楚的,老人在剖腹之际,准备好的9封抗议书,美国、苏联大使馆以及所有的抗议对象均对之悍然不理。

  原子弹爆炸以后,说起广岛的老人,他们失去了所有的家族成员,只有自己残存下来。这不仅只是几个典型的例子,而可以说是十分普遍而深刻的问题。广岛的休憩之家举办的所谓原子弹爆炸后对孤老的救济,实际上是企图直接适应这个问题的一场运动。就是使他们的身体得到康复,好从原子病医院出院。须知这些老年患者并没有去处,而且威胁他们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癌症。那确实是由于原子弹爆炸引起的,和它有着很深的渊源。关于这些癌症的征候我已经表述过了。“上了年纪的,只剩下一个人,年轻的都死了。”这感慨万端的证词我也谈过。我在多次广岛之行中不是听到过对这种反常现象的悲叹吗?他们一面谈着这种反常现象,一面在他们这些老年幸存者眼里,常常蒙上一种与悲哀或愤怒的情感迥然不同的阴影。如果不怕说错,似乎是一种羞耻感在作祟。而我也在这一点上,受到了最强烈的震撼。

  在《广岛的小河》第十期上有这样的记载:几个老人没有自杀,也没有发疯,就这样忍受下来,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常生活。这是原子弹爆炸后最为安稳的三位孤老的生活。无疑对一般人来说,保持他们平静语调这种异乎寻常的忍耐力,大概不能不说是一种难以控制的平衡吧。

  “我今年72岁。原子弹爆炸时,我在广岛市西口的太田川放水路附近的一家屠宰场做工。时值盛夏,我胸前只挂着个作业围裙。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就那个姿势,仰面朝天地飞到办事处前的水泥地上。在屠宰场是赤脚作业,脚上扎了许多碎玻璃。在各种异常的响动的包围中,我持久地处于一种无知觉状态。

  “在昭和21年2月末,我眼睛突然疼得不得了,就到市里的A医院去诊治。眼睛已渐渐看不清什么了。附近医院的医生也都看过了,全是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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