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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的诅咒(2)



    埃斯米最先看到路边有头水牛,它肚子上全是泥。为什么把它眼睛蒙起来呢?人们为什么用鞭子抽它?温迪开始疯狂地写旅行日志。本尼迅速做了写生。

    荣小姐解释道:这样能把泥“打”得很软,放进模子里。水牛的眼睛被蒙起来,它就不会知道自己是在原地转圈儿了。大家都盯着水牛,看它可怜而又徒劳地绕着圈。它摇摇晃晃地走着,似乎永无止境,庞大的身体拱起来才能呼吸一下,鞭子落在屁股上,它的鼻孔就张一张。

    “天哪,这真是悲惨。”马塞太太说。其他人也都有同样的感慨。

    埃斯米都要哭了:“快让他们停下来呀!”

    “这就是因果报应,”荣小姐安慰不安的他们,“这头水牛在前世一定做了恶事。现在受苦,为的是来生活得更好……”

    她想说生存形式早已命定,也许这条水牛前世是杀人犯或强盗,现在这样受苦纯属报应,或许它能在下一个轮回投胎到好人家。这是东方人普遍的轮回观念,你无法把水牛变成人。但最关键的是,如果水牛不干这个活,那么由谁来干呢?

    荣小姐继续着她的哲学演讲:“每个人都要有好房子,造房子一定要有砖,水牛就一定要打泥砖。别伤心,这就是生活……”

    她听说好多到中国来旅行的美国人都喜欢佛教。但她不知道那些美国人喜欢的是禅宗,一种不思、不动、不吃如水牛这些动物的佛教宗派。禅宗在旧金山的富人中很流行,他们买蒲团坐在地上,花钱请大师为他们清除杂念,与当前的情景风马牛不相及。

    荣小姐也不知道,大多数养宠物的美国人,对受苦的动物都极其怜悯,对动物的感情比对人的感情还要深。他们认为动物不能为自己说话,有着道德上的纯洁,不应该受到人类虐待。

    荣小姐还想表达更多,就像基督教和中国传说中的阴间一样,把生前犯罪的人扔进油锅,永世受煎熬。对于各种不同的地狱,我衡量了一下我目前的状况,哪种地狱最不恐怖最有吸引力呢?我希望灵魂收容所不要让我去一一尝试。

    至少我不想变成一头打泥砖的水牛回到这世上。

    公路渐渐延伸进山里,朱玛琳和柏哈利在欣赏周围的景色,这是他们把脸凑近小声说话的机会。“那肯定是白杨……”“看,桉树。”“那些是什么?”

    莫非坐在他们后面,用无聊的口气说:“是柳树。”

    “你确定?”柏哈利说,“不像啊。”

    “并非所有的柳树都枝条下垂的。”

    莫非是对的。这些柳树是长得快的矮小品种,可以经常修剪,或砍掉部分树枝作柴来烧。再往高处就是长针松树了,沿路攀行的是正在捡松针的纳西女子。

    “她们用松针做什么?”朱玛琳问荣小姐。

    荣小姐说那是给动物的。于是他们都理解为动物吃松针。其实非也,冬天动物睡在铺满松针的窝里比较暖和,春天纳西人就用发酸了的松针作庄稼的肥料。

    “男人们都到哪儿去了?”温迪想知道,“他们怎么不来背松针?”

    “是啊,太懒了,”荣小姐笑着说,“他们在玩呢,或是作诗。”

    还是我来解释吧,在中国流行一句话:妇女能顶半边天。而在这里女人们总是顶着整片天。这里是母系社会,女性工作、理财、拥有房子、抚养小孩。男子则居无定所,他们是单身汉、男朋友或者舅舅,今晚睡这张床,明晚睡那张床,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些小孩的爹。早上他们赶牲口出去喂草,黄昏才回来。他们在山中的牧场卷着烟卷来抽,用情歌来喊牲口。他们用最高的音唱歌,比这些美国人会充分利用氧气。所以荣小姐还是说对了一小部分的:男人们作诗。听山中的歌声如同古老的诗。

    终于,汽车停在了寺庙入口处,我的朋友们跳下车来拍照留念。他们聚集到一处标示牌后:“诚挚欢迎您到著名的**洞来。”

    柏哈利揽着朱玛琳的腰,其他人按照个头各就各位,马塞夫人手持摄像机。荣小姐去买门票了,收费亭里的老头用当地话告诉她:“嘿,今天得当心。可能随时会下暴雨,所以不能靠近陡峰。哦,还有——要注意,请外国游人不要在两点半到三点半间进入主洞,因为有一个中央电视台的摄制组在那拍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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