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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真相吧(5)



  小伙子们也齐声哈哈大笑起来。我吃光了饭,摞起用过的碗碟拿到水池去时,妻子却现出戒备森严的生硬表情说:

  “阿蜜,你要是想反驳阿鹰,就直接和他们争论去好了。”

  “得了,我不想插嘴他的宣传活动”,我说,“我只想把山鸡做了。放哪儿了?”

  “阿鹰把它挂在房后的木钉上了,那山鸡肥得像小猪似的,又漂亮,有六只呢!”桃子代妻子回答了。她们在竹篓里放了许多蔬菜,看来是要为运动量极大的足球队员们准备一顿富含维生素的午餐。

  “山谷里的青年组织本来是为老实巴交的农民所惧怕的,但在暴动过程中,他们也渐渐地受到了尊敬。也许他们所使用的暴力都是乱拼硬凑出来的花架子。但不管怎么说不只是山谷,他们在全藩都成了引人注目的英雄。后来暴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仍旧无拘无束,从前的不良少年现在举止就像山谷中的贵族。实际上有一段时间,青年组织仍旧保持着势力,随时可以把暴动的民众从山谷中发动起来,其它各村不良少年的组织也仍守着各自的据点。暴动解散的时候,山谷的青年组织和其它村的暴动参加者们一起约定,如果藩内开始镇压就马上再次组织暴动,到时候哪个村犹豫,就先烧掉哪个村的房子。这样一来藩上就只好暂且不追究暴动领袖。在那一段平安时期里,山谷的青年组织不仅大吃大喝抢来的战利品,好像还大肆勾引村里的姑娘媳妇们。不过也可能是姑娘和媳妇勾引他们!(那些年轻人为这么无聊的笑料居然也笑得很起劲)因为青年组织到底是由不良少年组成的嘛。他们还有武装,倚仗权势横行霸道,这样的社会状态那就是乱世一个。有人因为和他们争执而被杀,他们中不受女人喜欢的家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强xx了再说。对于恢复了和平生活的农民来说,他们成了新的为非作歹的强权。过了不久藩上的搜查官来到山谷里时,他们已经从村民中脱离出来,很是孤立了。结果他们躲在仓房里负隅顽抗,山谷里的伙伴却背叛了他们,约定好的援助一项也没兑现……”

  在火炉旁围坐成一圈的人中发出了愤慨的评论。我感到年轻人们正把自己和万延元年农民暴动中的青年组织重合到了一起,他们单纯得让人难以置信。鹰四没指定说农民暴动的领袖是曾祖父的弟弟,只讲述了包括他在内的山谷青年组织的整体情况,这种作法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我站在灶前把身上烘得暖暖和和,然后来到世田和,在曾经挂过兔子、野鸡和山鸡之类的板壁的木钉上,看到了六只山鸡。那里是我们家里温度最低的地方,盛夏里猫都趴在那排木钉的下面睡觉。我们家的男丁曾一度在各方面都兴旺顺利,现在鹰四又试图在生活中一切细微处模仿那个时代的形式。就连把山鸡用绳子捆住脖子吊到木钉上去的方法也要坚持和祖父、父亲的吊法一模一样。内脏被掏空了的山鸡屁股里居然塞满了海带。可是在过这种真正生活的根所家的那个时代里,他还不懂事,所以他是靠着格外困难的钻研和努力,才重现了洼地里这个家的正规生活秩序,使得人们能从各方面重新体验当时的生活。

  我把六只肥壮的山鸡横放在雪地上,拔下黑色和暗红色花纹的羽毛,羽毛立刻和雪片一起被风吹散,只剩下重一点的羽毛梗残留在我的脚边。羽毛下面的肌肉又凉又硬,并且有种厚实的弹力。羽毛之间的绒毛像棉花一样,上面满是透明可爱的虱子,我觉得它们像是还活着。我怕把带着虱子的绒毛吸到肺里,就一边只用鼻孔微弱地呼吸,一边继续用冻僵了的手指拔毛。突然,正是“起了鸡皮疙瘩”的奶油色的薄皮破裂开,我探进去的指尖感觉到里面像是有什么异物。从薄皮一点点破开的裂口上露出受了伤的红黑的肉,上面还粘着血块和霰弹颗粒。我拔下几乎光秃了的身体上最后的几根羽毛,用力把它的脖子一圈圈拧起来扭断。脖领还差一点就要拧断了,可我心里不知什么东西阻止我用上最后这点儿力气。我松开它的头,扭曲着的脖颈像弹簧一样猛地弹回来,尖嘴扎到了我的手背上。我第一次把鸡头作为一个独立存在的物体进行观察,凝神把握它在我内心唤起的感受。我背后低低的说话声和突然的哄笑声都被这山腰里覆盖在世田和与桑田上的积雪吸收了,只有新降的雪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细微得让我怀疑这是不是打到我耳朵上的雪片相碰发出来的声音。

  山鸡的脑袋上裹着一层细密的茶色短毛,发出燃烧般红色的光泽。它眼睛周围像鸡冠花一样是红地上嵌着黑点,简直就是肉质草莓。而且它干枯了的白色双眼——可那不是眼睛而是一簇极小的白毛,真正的眼睛在它正上方,像一段黑线似的眼睑紧闭着。我扒开它的眼睑,看见里面盛满水汪汪的东西,就像被剃刀割破了皮的葡萄,一开始还有一种可怕的震慑像脉搏的跳动一样不断袭来,但盯着看了一会儿,也就不觉得怎样了。这不过是只鸡的眼睛。然而白色的“伪造眼”却不是那么脆弱了。在我的注意被鸡头吸引住之前,在拔下它身上最后的几根毛时,我就一直觉得这只“伪造眼”在盯着我。所以我才不愿意花时间找刀,而打算直接抓住带着“伪造眼”的脑袋,拧断了它的脖子。我的右眼几乎没有视力,在这一点上,和山鸡的“伪造眼”近似,可是它也只具备这种没有视力的负面作用。如果我要像友人那样赤裸着,涂红脑袋,肛门里插上黄瓜,自缢而死的话,我就应该在上眼睑画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绿色“伪造眼”,这样才比友人的装扮更具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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