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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五部 女囚 (第5节))(10)



    ①巴勒斯坦一古城。《圣经》说,因其堕落而毁于天火。

    男爵装作没有看见这个紧跟在他身后、形迹可疑的人(当男爵在林荫大道碰运气或者穿越圣拉萨尔车站的大厅时,这些追随者有几打之多,他们抱着得到一枚五法朗银币的希望对他穷追不舍),生怕那家伙斗胆向他开口,他假惺惺低下他那与扑过粉的脸蛋形成鲜明对比的染黑的眼睫毛,使他活象格雷戈描绘的一个宗教裁判所的大法官。然而这个神甫却令人生畏,看上去象个被停止职权的神甫,练习他的嗜好和保护这种嗜好的秘诀的必要性强迫他作出各种妥协,结果恰好把男爵试图掩饰的东西暴露在脸孔的表面,这东西就是被说成道德败坏的放荡生活,实际上,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种道德败坏都能一望而知,因为它迟早要具体地表现出来,扩散在容貌上,尤其在面颊和眼睛四周,正如在生理上黄赭增多是一种肝病的表现,令人厌恶的红斑是一种皮肤病的表现那样。此外,从前被德-夏吕斯先生埋藏在他自己最隐密的内心深处的邪恶如今却象油脂一样,不仅浮现在这张搽粉的面孔的双颊,确切地说,下垂的脸颊上,在他那自由放纵而且已开始肥胖的躯体的丰满的**,滚圆的臀部上,而且现在已溢露于他的言谈之间了。

    “布里肖,难道您晚上就是这样跟漂亮小伙子一起散步的吗?”他说着走近我们。流氓一时不知所措,趁此走开了。

    “太好了!我们可要把这事告诉您那批索邦大学的年轻学生,原来您才不是一个那么正经的人。话得说回来,和年轻人在一起,对您确实有好处;教授先生,您娇嫩得就象一朵小玫瑰。恕我打扰了你们,瞧你们当时高兴的神情,简直象两个发疯的姑娘。你们当然不需要我这样一个老婆婆来扫你们的兴。既然你们差不多都招了,我就不要特意为这件事去作忏悔了。①——

    ①“今晚我们有幸见到您的表妹吗?哦!她人真漂亮。如果她能进一步讲究穿着艺术,那就更加完美了;懂得这门艺术的人真是屈指可数,可她则是天生就拥有这门艺术的”。我在此必须说明,德-夏吕斯先生与我迥然不同。他“天生拥有”洞悉入微的秉赋。他能将某人的穿着打扮观察得仔仔细细,看一幅画,能把任何细部记得一丝不漏。说到衣裙帽饰,有些刻薄的人或专断的理论家一定会说,一个男子如果为男性的魅力所吸引,那么反之他天生就会对女子的服饰发生兴趣,会对此加以考察,精于此道。有时候这种观点还真能灵验。男性们仿佛将夏吕斯之类的人的肉欲和温情都吸引到自己这一方,而女性们从夏吕斯之类的人那里所能获得的满足只能是“柏拉图式的”(此形容词毫不恰当)趣味,甚至简单地说,就是一种趣味;不过这种趣味保你无比讲究,精不厌细。后来有人给德-夏吕斯先生起过一个别号,戏称他“女裁缝”,看来这个别号是非常贴切的。但是它的趣味和他的观察力涉及面很广。上文说过,那天晚上我在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家里用过晚餐后前去拜访他,借着他的指点,我才发现,他府邸上珍藏着数件精品。别人不加注意的东西,包括对艺术品和晚餐菜肴(从绘画到饮食,无所不包)他都能一眼看出个中精华。我总是替德-夏吕斯先生惋惜,他不该把自己的艺术天赋局限起来,仅仅满足于画几幅扇面馈赠嫂子(上文说过,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拿在手里并不是为了煽风,而是为了炫耀,借以向人显示巴拉麦德对她的友情),或者满足于弹一手钢琴,以便在为莫雷尔小提琴伴奏时不出差错。我说,我总是替德-夏吕斯先生可惜,现在还是如此,因为他从未撰写过什么东西。当然,我这话并不是说,因为他说话写信不乏才气,因此就能断言他有可能成为一名才华横溢的作家。有些才能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我们见过,有些出言平平的人能写出惊人之作,而那些口若悬河的人一旦提笔,竟不及一名庸才。总之我可以断定。如果德-夏吕斯愿意试笔,先从他熟谙的艺术题材入手,那么就会火焰喷射,光芒万丈,社交能手定能变成大师级作家。我经常对他这么说,可是他就是从来不肯提笔。也许这仅仅出于懒惰,或者是那些辉煌的晚会和鄙俗不堪的娱乐活动吞噬了他的所有时间;在盖尔芒特家,听凭他们的需要,海阔天空起来没完没了。我为他惋惜,更是因为他只要与人交谈,其机智就从不能摆脱其性格,即便是在他谈锋极健,光彩夺人时,其情况也是如此,一边是妙语连珠,一边却玩世不恭。他在沙龙里的时候充满智慧,敏锐好奇,但同时,他却欺凌弱者,对并未侮辱过他的人也要施以报复,甚至卑鄙地设法离间朋友。如果他不学沙龙闲者,对书籍既崇拜又憎恨,而是真正著书立说的话,我们得到的将是他洗净恶素以后独有的精神价值。这样没有任何东西会妨碍我们对他大加崇拜,他的许多优点还会使友谊绽开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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