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第21节)(4)
时间:2023-02-28 作者:伊迪丝·华顿 点击:次
她兴致勃勃地观察、品评比赛结束时别在梅胸前的那枚钻石包头的箭形胸针。她说,在她们那个年代,一枚金银丝装饰的胸针就让人心满意足了;但是不可否认,博福特把事情办得着实很漂亮。 “这可真是件传家宝呢,亲爱的,”老夫人咯咯笑着说,“你一定要把它传给你的大女儿。”她捏了捏梅白皙的胳膊,注视着她脸上涌起的红潮。“哎呀!我说什么了让你脸上打出了红旗?难道不要女儿——只要儿子吗,嗯?老天爷,瞧,她又红上加红了!怎么——这也不能说?老天——当我的孩子们恳求我把男女诸神全都画在头顶上时,我总是说,太感谢了,这样谁也不用到我这儿来了,我什么也不用怕了!” 阿切尔哈哈大笑,梅也亦步亦趋,笑得眼睛都红了。 “好了,现在给我讲讲这次聚会吧,亲爱的。从梅多拉那个傻瓜口中,我可休想听到一句实话,”老祖宗接着说。这时梅却大声说:“你说梅多拉姨妈!她不是去了普茨茅斯吗?”老祖宗心平气和地答道:“是啊——不过,她得先来这儿接埃伦。哎——你们还不知道吧?埃伦来和我呆了一天。不来这儿过夏天可真是太蠢了,不过我有50年不跟年轻人抬扛了。埃伦——埃伦!”她用苍老的尖声喊道,一面使劲向前探身,想看一眼游廊那边的草坪。 没有回音。明戈特太太不耐烦地用手杖敲打着光亮的地板。一个缠着鲜亮头巾的混血女佣应声而来,告诉女主人她看见“埃伦小姐”沿小路去海边了。明戈特太太转向了阿切尔。 “像个好孙子那样,快去把她追回来。这位漂亮女士会给我讲聚会的事,”她说。阿切尔站了起来,仿佛像在梦里一般。 自从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以来,一年半的时间里,他经常听到人们提起“奥兰斯卡”的名字,他甚至熟悉这段时间她生活中的主要事件。他知道,去年夏天她呆在纽波特,并频频涉足社交界;但到了秋季,她忽然转租了博福特费尽周折为她觅得的“理想寓所”,决定去华盛顿定居。冬天,阿切尔听说(人们总能听到华盛顿漂亮女人的事),她在一个据说要弥补政府之不足的“卓越外交学会”里大出风头。阿切尔十分超脱地听了那些故事,听了关于她的仪表、她的谈话、她的观点与择友的各种相互矛盾的报道,就像在听对一个早已故去的人的回忆那样。直到这次射箭比赛,梅多拉突然提到了她的名字,他才感到埃伦-奥兰斯卡又变成了活生生的人。侯爵夫人那笨拙的咬舌音唤出了炉火映照的小客厅的影像,以及空寂无人的道路上回归的马车车轮的声响。他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个故事:几个托斯卡纳农民的孩子,在路旁的洞穴里点燃一捆草,在他们涂画的坟墓里唤出默然无语的故人的影像…… 通向海滨的路从宅院坐落的斜坡一直延伸到水边一条人行小道,路旁垂柳依依。阿切尔透过柳慢瞥见了石灰崖的闪光,还有崖上冲刷得雪白的塔楼和英雄的守塔人艾达-刘易斯住的小房子,她将在里面度过年高德劭的余生。越过灯塔是一片平坦的水域和官方在山羊岛竖起的难看的烟囱。海湾向北延伸是金光闪闪的普鲁登斯岛,岛上满是低矮的橡树,远处的科拿内柯特海岸在暮雹中一片朦胧。 从绿柳掩映的小径上拱起一道纤细的木质防波堤,一直延伸到一幢宝塔式的凉亭;塔里站着一位女士,斜倚栏杆,背对着海岸。阿切尔见此停住脚步,恍然如从梦中醒来。过去的回忆只是一场梦,而现实是坡顶那所房子里等着他的那些事情:韦兰太太的马车沿着门外椭圆形轨迹遛了一圈又一圈;梅坐在伤风败俗的奥林匹斯众神之下,因为隐秘的希望而容光焕发;贝拉乌大街尽头的韦兰别墅,在那儿,韦兰先生已穿好就餐礼服,手持怀表,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脸色阴郁而焦躁不安——因为这个家里的人永远都清楚什么钟点办什么事。 “我是什么人?女婿——”阿切尔心想。 防波堤尽头的人影纹丝不动。年轻人在半坡上站了很久,注视着海湾来来往往的帆船、游艇、渔船以及由喧噪的拖轮拖着的运煤黑驳船掀起层层波浪。凉亭里的女士似乎也被这景色吸引住了。在灰蒙蒙的福特-亚当斯城堡远处,拉长的落日碎裂成千万个火团;那光辉映红了一只从石灰崖与海滨的夹道中驶出的独桅船船帆。阿切尔一边观看,一边想起了在《肖兰》中看到的那一幕:蒙塔古将艾达-戴斯的丝带举到唇边,而她却不知他在房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