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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

愚耕兴冲冲地赶到火车站那里,只见火车站那里已是熙熙攘攘,纷纷扰扰,各路英雄豪杰云集荟萃,天地已变成江湖,风起云涌,多是多非。

从前愚耕每到火车站那里,都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麻痹大意,这回愚耕提着包裹混在火车站那里的人群中如鱼得水,很像是一个游荡的鬼魂,无声无息,愣头愣脑,迷迷糊糊,如入无人之境,好像愚耕对火车站特有的事情发生的规律了如指掌,相信他希望能碰到的事,就一定能碰到,好像要让他在火车站的人群中惹人注意,也并不是特别难,只要他表现成什么样子的人,只然会有人注意得到,自然会发生什么样子的事,愚耕当然是要找工作的,还怕惹人注意吗。

结果不出愚耕所料,很快就有一人突然窜到愚耕跟前,问愚耕是否要找工作,那人样子十分认真,似乎一眼就看出愚耕是他的最佳目标,不容轻易放过。

愚耕毫不隐晦接口就承认他正急着需要找到一份工作,并用一种焦急的眼神,向那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那人见此心花怒放,慌忙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来,并一边郑重其事地急着解释声明,他是如何如何的身份,一边就用两个手指夹着名片,送向愚耕怀里,示意要愚耕接过名片仔细瞧瞧,那人以为愚耕还只是一个看了他的名片,就会相信他的身份的人。

愚耕并没有把名片接过来,仅装模作样地略向名片瞥了一眼,就连忙嗯嗯啊啊地点了点头表示他已认可那人的身份,无须怀疑。

那人自称是什么身份,愚耕无心去认真猜透,愚耕想只要那人会有能力,有热心肠,帮他火速找到一份工作,哪怕只管吃住的工作都行,让他摆脱眼前的危机,那就算是对他有再生之恩,功德无量。

愚耕不愿兜什么圈子,立即就向那人打开天窗说亮话,表明他的处境实在堪忧,还只剩十几元钱了,诚心诚意地恳请那人能帮他一把,解释于危难之中,真所谓救急不救穷,人情之所在。

这是愚耕头一次这么明明白白大大方方地向人恳求帮助,好像在火车站向人恳求帮助实在太寻常了,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愚耕就好像认为火车站是各种神奇能力汇集的地方一样,还真以为那人很可能会有那种能力呢。

那人大失所望,想立即一走了之,却又放不下面子,真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臊,好生尴尬,那人一点也不用怀疑,愚耕确确实实是在向他求救,那人肯定会经常碰到像有愚耕这种困难处境的人,不会因为愚耕落到这种困难处境,就立马对愚耕产生歧视,那人肯定学会了要透过表面看本质,不能一概而论。

那人只得坦白向愚耕承认,他并没有愚耕以为他会有的那种能力,那人最终还是出于一片热心,答应带愚耕去一个地方试试看,能不能得到些帮助,但明显没有把握,很像是不得已走走形式而已,那人也明显能看出,按愚耕本质,实不应该落到这种地步,确实于心不忍,特殊对待。

愚耕感激不尽,当然乐意跟那人去试试看,不作强求,愚耕并不认为这是一件严肃认真的事情,愚耕预感到结果会是怎样的,不再有非份之想,愚耕的思想又完全回到了现实中。

愚耕跟在那人后面稍作步行,就来到火车站边上的某职介所内,愚耕这才明白那人其实只不过是这个职仙所下面的爪牙而已,这职介所的形象在愚耕的心目中丑陋百出,愚耕并不特别感到意外,更不指望会从这职介所得到帮助,愚耕倒是觉得富有戏剧性,他正是因为太依赖那职介所的亏,才落到这种地步的,他欲要吸取教训,主动采取行动,却偏偏被带到这个职介所里来,愚耕欲要碰到扮演什么角色,就扮演什么角色,头脑清醒得很,愚耕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出洋相,免得丢人现眼。

愚耕不用招呼,就主动在一排职介人员的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扮作可怜巴巴的样子,一声不吭,像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好像从没有跟职介所打过交道。

结果还是那人依依呀呀地替愚耕作了开场白,看这里的职介人员能不能帮助一下,这正好可以看出那人在这职介所里的份量如何。这里的职介人员一听说愚耕的情况,好生晦气,好生忌讳,想也不想当即就冷冰冰地予以拒绝,然后就不再作任何言语,欲要愚耕好自为之,才没兴趣顺便了解一下愚耕到底是如何落到这种地步的,显然愚耕这种情况这里的工作人员早已司空见惯,麻木不仁。就像那人在这职介所里没什么分份量一样。这职介所里的工作人员一点也不给那人面子。那人虽然是在这职介所里充当爪牙,但还是显然不能与这职介所里的工作人员相提并论。

愚耕一点都不难过,暗自庆幸,他有先见之明,没有主动开口向这里的职介人员求神拜佛,愚耕忍不住哼唧几声也就起身就此收场,免得遭人白眼,作贱自己,也不想让那人更加丢面子。愚耕总算是又好好地见识了一回,愚耕完全能看出这个职介所的档次,以及真正的职介能力,不容乐观,愚耕并不是没有一点收获,这让愚耕更加认清了现实,认清火车站是个怎样的地方。

愚耕刚一从职介所溜出来,那人也就跟着出来了,面色惭愧,并陪同愚耕在火车站那里走了走,当作送别,可以看出那人在火车站那里充当职介所的爪牙,并不是那人的本来面目,到了最后快分手的时候,那人语重心长地建议愚耕,别浪费时间还继续在火车站那里瞎磨蹭,唯有直接找到一些厂门口去碰运气才是正理。

不用怀疑这是那人的肺腑之言,对愚耕很有价值,愚耕当即也嗡嗡哝哝地表示,会采纳这个建议同,欲要就此告辞,不作耽搁,而那人肯定又要去发现下一个目标。

愚耕与那人分手后,又还独自在火车站那里徘徊起来,心中只是干着急,一时间不知又该怎样采取行动。

愚耕的想像中,去找一些厂门口碰运气也是挺难挺难的,无从下手,愚耕不知要到哪里去找一些厂门口,又怕经不起折腾,愚耕再也没有本钱去胡乱试着碰运气,愚耕要是早能够主动去找一些厂门口碰运气,就绝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愚耕胡思乱想后,竟又想起要试一试招聘广告,反正试什么都是试,愚耕还从没有试过招聘广告,觉得值得一试。

其实愚耕早就留意到,火车站那里的一个桥墩上贴有一张毛笔写的红纸招聘广告,但没看清楚,好像火车站那里就数那张招聘广告最显眼,愚耕除了留意到那张招聘广告,就再没有留意到还有其它什么招聘广告,就像那张招聘广告最显眼一样,愚耕对那张招聘广告产生的好奇心也最突出。

很快愚耕直接来到那桥墩前,认真将那招聘广告看了看,原来那是一个什么伟生制衣厂的招聘广告,内容俗套,对愚耕更是一点都无所谓,愚耕没有心思多加揣测,愚耕只急着要记清楚上面的地址,好去找它,要是在平常愚耕是不会怎么把这类广告放在眼里,至少会多几个心眼。

愚耕一点都没有想起要不要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其它的招聘广告,然后从中加以挑选。

愚耕的急性子又犯了,愚耕认为他已经记住了那招聘广告上的地址,就象鬼迷了心窍,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即就从火车站那里搭车找去。愚耕一点也不乐观。甚至能明显预感到又是凶多吉少,愚耕好像只有不断地胡乱采取行动,才会让他内心深处得以安慰。

 

愚耕按招聘广告上的地址找去,最终在天平架那里发现那伟生制衣厂分明只是一栋二三层的房层,并有一个围墙外观寒碜凋零,同样是二三层的房屋,农村的房屋就是要比这栋房屋有生气。

愚耕触目惊心,不寒而粟,这哪是什么制衣厂,简直就是香港都市鬼片里的鬼屋,一点阳间的生气也没有,阴气逼人,愚耕立马能觉悟到那招聘广告是怎么回事,但这并不会让愚耕试都不想试,愚耕更加被吸引了,更加充满好奇。

愚耕一进院门口,就见到院内正闲坐着一位成年男性,外表丑陋,象是有残疾,象是在守株待兔,专门等愚耕这样主动找来的人,还没等到愚耕开口,那人立即就直突突地吆喝一声,问愚耕是不是来应聘的,见愚耕如实回答是前来应聘的,那人又恶狠狠地催促愚耕快上二楼去应聘,那人明显很有把握地认定,愚耕会乖乖地上二楼去应聘,而不会被吓退,那人的外表比起这栋房屋的外表,更能表明那张招聘广告是什么性质,而那人的态度尤其能说明问题。

愚耕觉得受到欺辱,懊丧难堪,看出那人对他有定见,认定他就是一个窝囊废话,要不然也不会主动找到这里来应聘,愚耕预感到那招聘广告纯粹是个骗局,张牙舞爪,愚耕没什么可骗的,也就没什么好担心,愚耕在没有试出结果之前,是一点都不会想到要半途而退的,愚耕已经不是来试一试应聘的,而是来试一试求救的,愚耕不会觉得来这种地方试一试求救会很丢面子,愚耕反倒宽心了,无所顾忌,就像这里越是一个奇特的地方,就越会产生奇效。

愚耕上到二楼发现里面正有四位成年男子在打扑克牌,整个气氛十分阴森暗淡,乌烟瘴气,险象环生,愚耕不敢相信这种地方会与制衣厂搭上什么关系,顶多只是一个业已倒闭了很久的制衣厂还留有一些痕迹,污七八糟,邋里邋遢。

愚耕没有心思对这里的情形做出分析判断,这里的情形对愚耕完全无所谓,愚耕一窜到那四个打扑克牌的人的跟前,就主动招呼着开门见山地向那四人发出了求救信号,好像当那四人都是些了不起的大人物,就算不能全当是制衣厂的老板,起码也当是制衣厂的遗老,愚耕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就像是扮演着一种角色,一幅可怜兮兮焦急万分的样子,绝不会让人怀疑愚耕是不是在求救,愚耕清清楚楚说明,他还只剩下十一二元钱了。

那四人停止打扑克牌,对愚耕的情况有点感兴趣,至少会比打扑克牌有趣多了,这种兴趣比一般地幸灾乐祸还要卑劣,有一人明摆着是以伟生制衣厂老板的身份,出面与愚耕接洽,问愚耕是不是熟手工,愚耕不是熟手工就要学三个月徒,学三个月徒是要交费的,那人情知从愚耕身上榨取不到钱财,也没什么可骗的,但这并不妨碍那人对愚耕的情况产生点兴趣。

愚耕觉得只要那人还对他有点兴趣,那么他试一试求救的最后结果,就还没有出来,还有点希望,愚耕就是那种不到最后结果出来就不罢休的人,愚耕还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愚耕忍不住又依依呀呀念念叨叨地进一步求救起来,愚耕说他是湖南茶陵人,是瞒着父母亲大人辍学来广州打工的,他来广州带有五百多元钱,可到广州后很快就把钱弄没了,到如今愚耕真像是除琴剑别无共珍宝,则一片至诚心要也不要,愚耕说起这些事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好像还很有境界。

那人经愚耕这么进一步求救,竟又对愚耕我了点兴趣,那人告诉愚耕其实他也到茶陵干过活,算是对愚耕有点老乡感情,他愿意帮愚耕介绍一份工作,但愚耕得交十元钱才行,如果愚耕连十元钱都不愿交的话,那他实在是爱莫能助,那人原本并没有把愚耕当作榨取钱财的对象,可愚耕好像硬是想要从这里得到一种结果,那就只好让愚耕付出一点代价。

愚耕这才彻底明白过来,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地下职介所,那招聘广告只是假借伟生制衣厂的名义而已,弄虚作假,引人受骗上当,简直可恶之极,卑鄙下流,愚耕由此还想到其它招聘广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天下乌鸦一般黑,愚耕试招聘广告总算试出点名堂,又大大见识了一回,想必这里的介绍费会因人而宜,巧取豪夺,那人也是了解到愚耕的情况后,才只收愚耕十元介绍费的,确实很便宜,但几乎要收掉愚耕所有的钱。

愚耕不敢轻易就交出十元钱,愚耕对职介所介绍工作这条找工作的途径,深有体会教训深刻,愚耕就是吃了太依赖那职介所的亏,才落到这种地步的。愚耕稀里糊涂地找到这个地下职介所来,算是命中注定与这地下职介所有种缘份,愚耕情知按他的情况要通过这个地下职介所去找工作,肯定没有好结果,但愚耕又忍不住要去试一试结果到底会怎样,到底看看这地下职介所与那职介所有何不同的能耐,越难试的愚耕就越想试,愚耕一点都不去想其它办法,愚耕又被吸引住了,愚耕只有早早试过了,才会早早去想其它办法,

愚耕想了想还是爽快地交出了十元钱,愚耕并不认为这很冒险,愚耕已经无所谓冒险不冒险,反正要试就试到底。

结果愚耕做梦都不会想到的是,那人在给他填写介绍信时,竟会写起远东搬屋几个字样,愚耕看了顿时惊呼不已,并一本正经地提醒那人,绝对不要将他介绍给远东搬屋,他正是从远东搬屋出来的,就不必再说起详细情况,不然愚耕怎还会又想起远东搬屋来。

那人想也不想,又重新给愚耕填写了一张介绍信,要将愚耕介绍到太和的一家日用化工品厂去。

可见这地下职介所还是有点能耐,几乎跟愚耕先前打过交道的那职介所一样,随随便便就能填写一张介绍信,更为碰巧的是,还同样能填写一张介绍给远东搬屋的介绍信,而如今那职介所恐怕还不能给求职者填写一张介绍给远东搬屋的介绍信。

愚耕颇有感想,愚耕不会轻易就放弃去找那太和的那家日用化工品厂试一试,愚耕情知去找太和的那一家日用化工品厂试一试,太难太难了,愚耕感到很可能会折腾不起,愚耕还没有想起其它一点办法,试试又何妨,愚耕觉得这个试一试的机会得来不易,就像是命中注定的缘份,听天由命。

那人也还信誓旦旦地予以保证,欲要就此打发愚耕走,毕竟只收了愚耕十元钱而已,愚耕应该知足啦。

 

愚耕出来后立即就去找太和那家日用化工品厂,刚好天平架那里有直接去太和的车,刚好仅剩的一两元钱正够车费,愚耕搭上去太和的车就真真正正是一分钱也没有了,可悲可叹,好像真的唯有指靠,一找到太和那家日用化工品厂一切都迎刃而解,找到那份工作了,那几乎要有奇迹般的好运气才行,真是想都不敢想。

愚耕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他广州后,一步一步落到这种地步,简直是个奇迹,算是非常不幸,也可以算是幸运的,愚耕确实感到他已尽可能地与广州产生一次又一次反应,愚耕只要想想这种经历感怀身世,就对眼前的处境麻痹大意,并不特别感到难过。

愚耕发现车子渐渐开出了繁华的城区,窗外可以看到郊区的风光,甚至可以看到田园风光,愚耕精神有些振奋,以为太和肯定是在郊区,愚耕对城区还心有余悸,以为郊区总比城区容易生存下来,至少今晚过夜比在城区容易挨过去,愚耕心想太和我来也,像是我命中的救星,又是何等的缘故才让愚耕去太和的,愚耕越来越感到他每走一步都体现出上天的旨意。

愚耕到太和下车后,天已黑下来了,愚耕一眼不能看清楚太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找到那家日用化工品厂去,愚耕情知这种时候,就算能找到那家日用化工品厂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哪有在天黑后找去应聘的,愚耕的情绪顿时变得沮丧焦虑慌乱,难以自拔,愚耕头一次真正觉得他的处境实在是太惨了,与落难一般无二,真想哭出来。

愚耕强打起精神,愚耕还没有完全放弃去找那日用化工品厂试一试,一个落难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去试的,愚耕一点都不认为到了绝望的时候,恐怕愚耕真的只有去找那日用化工品厂试过后,愚耕才会逼出办法来,愚耕往往对逼出来的办法更加有信心,更加不达目的势不罢休,表面上愚耕与落难一般无二,而本质上愚耕还有好多办法没有逼出来,愚耕还没有真正以落难的身份采取过行动,更没有以生命的最原始本能采取行动,愚耕始终还保持着最基本的体面,还活得有尊严。

愚耕等于是越过一道底线,又设了一道更低的底线,愚耕又快要抵达,将真正以落难的身份采取行动的这道底线,真是太可怕了。

愚耕下车后往前没走多远,就发现前面某右分路口的上方,横有一块招牌,上面分明有太和良种猪场的字样,愚耕喜出望外,以为这真是天意,用“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来形容,还远远不够,真是怎么形容都不过份,愚耕当即就决定去找那太和良种猪场,再也不打算去那家日用化工品厂,愚耕可以把他前面所有在广州的经历,都只为了突显这种天意,这是愚耕头一次真正有了这么明确而又强烈的想法,也是头一次真正采取主动,势在必得。

愚耕觉得像他这样,对养猪这一行一往情深,如痴如梦,充满理想的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啦,太和良种猪场没理由会拒绝他,愚耕会把太和良种猪场当作是他的一个求生的机会,也当作是他为了理想的一个起点,真是说有多么重要就有多么重要,愚耕只想到去找太和良种猪场一定会成功,不去考虑可能会惨遭拒绝,愚耕完全被一种激情驱动着,愚耕相信表面与落难一般无二,而内心却充满激情的人,一定会得到上天的保佑,真是怎么样的人自然会碰到怎么样的事。

愚耕大步流星地向右从那分路口走去,去找太和良种猪场,愚耕大概走了好几百米远就发现真是猪场,愚耕估计这应该就是太和良种猪场,,一眼看不完太和良种猪场的全貌,愚耕兴冲冲地从最近的一个出入口进到了猪场员工的生活区。

愚耕这个样子找去是很容易惹人注意的,当愚耕发现一排房子中的一个房间门口正有一位老头已开始特别注意到他时,愚耕就冒冒失失地主动挨上前去,开门见山地就向那老头直抒胸意,痴心一片好不感人。

那老头明显很意外,他以前肯定从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那老头当即就严肃认真地热心地告诉愚耕还应该返回马路上继续往前走,就能找到太和良种猪场的正门,从那里才可以找到太和良种猪场的领导,建议愚耕可以去找那些领导说说看,他则实在爱莫能助,那老头明显有所察觉,衷心希望愚耕能够成功,愚耕心中感到欣慰之至,当即就连连表示一定会采纳那老头的这个建议,好让那老头明白,这个建议对他非常非常有帮助,感激不尽,愚耕得寸进尺似的向那老头要求可不可以让他进房间里喝点水,实在渴得厉害。

那老头乍一下还没太听清楚愚耕又有什么要求,心存戒备,等听明白了愚耕只是想进房间喝点水,立即又表现出热心肠,更进一步对愚耕有所察觉,但始终没有好奇地问愚耕什么,算是心有灵犀。

愚耕进到房间里痛痛快快地喝饱了水,暗自却难免心酸不已,实在是惭愧,愚耕不认为他这不是在讨水喝,就与讨饭吃差不多,真正表明他确实已落难了。愚耕感到他落难了,能产生一种神秘色彩,让那老头犹如发现了新鲜事物。勿庸道破,更没有产生丝毫歧视。

愚耕反回到马路上,再又往前走,当愚耕见到路边正有一块草地时,也就走到草地上坐下歇息歇息,愚耕忍不住又多愁善感,九曲回肠,觉得这天地间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了,愚耕甚至能感觉到地球的转动,觉得他是多么渺小,死不足惜,眼前的困难处境也就更加微不足道,往事如烟,虚无飘渺,唯有歇息地感受最实在最美妙,老天要是有眼,连老天都要被感动,好像愚耕落难了,会使他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都赋有境界,感天动地,翻江倒海,思绪波澜壮阔,再没有比落难更能让人迅速成长起来,更能有脱胎换骨的效应,更能作为划分人生阶段的明显标志,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愚耕从草地上走出来再又前行不远,就找到了太和良种猪场的正门,并发现正门旁还有一个保安室,愚耕肃然起敬,准备要好好过保安室这一关,愚耕如果连保安室这一关都过不了,还谈什么去找太和良种猪场的领导,愚耕也可以先从保安室这一关了解到太和良种猪场的一些情况,看出端倪,愚耕难免又有些激动,小心翼翼。

愚耕来到保安字到门口外发现里面正只有一位保安坐在对着门口的沙发上闲闷着,一眼看去那保安年纪个子都跟他差不多,愚耕顿时放松了许多,无所畏惧,直接就一头撞了进去,并嘟嚷着示意招呼一声,见到那保安已有所悟觉,愚耕再又将提着包裹大大咧咧地随意撂在地上之后,愚耕便一五一十地解释开来,表明来意,真是好不感人。

那保安一开始就被愚耕的神情与举动吸引住了,几乎目瞪口呆,从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甚为好奇,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与愚耕面对面,那保安大致听明白了愚耕这是怎么一回事后,兴趣徒增,明显被打动了,并开始主动对愚耕关心询问起来,一点都没有鄙视愚耕的意思,好像很有幸能结识愚耕,至少可以让他这一天单调乏味的保安工作平添不少兴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乐得对愚耕作进一步了解,想必愚耕有着传奇的经历,愿意听闻。

愚耕见到保安能如此体贴,也就长长地吐了口气,有些恢复常态,并大大方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再客气什么,那保安也挨着愚耕坐下来,兴趣不减,在交谈过程中,愚耕当然会谈到他是如何地醉心于养猪这一行,愚耕这样找来最能表面愚耕是多么地醉心于养猪这一行,好像愚耕是因为醉心于养猪这一行,才落到这种地步的,以至于成为一段佳话,愚耕也提到了太和的那家日用化工品厂,这比起愚耕这样找来根本不再重要了,但不能提都不提,这正好表明他这样找来完全是一种天意,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找到这里来。

那保安还要求愚耕拿文凭给他看看,那保安认真看过愚耕的文凭后,竟实心实意地叹惜,愚耕的文凭太低了而且又不是与养猪对口的专业,条件相差太远,那保安还进一步解释说,太和良种猪场其实根本不缺人手,效益不景气,就连他是对口专业的,也只混得个保安的职位,说白了就是看门的,愚耕想要去找太和良种猪场的领导说说,根本就行不通,劝愚耕不要抱有幻想,那保安正是因为看到愚耕落难了,才对愚耕说得都是大实话,那保安还告诉愚耕,他曾到太和的那家日用化工品厂去玩过好几次,比较了解那里的情况,那保安敢保证,太和的那家日用化工品厂最近没有招工的迹象,愚耕想要找到那里去试一试,也是行不通的,好像是要说明,并不能因为愚耕落难了,而改变事情发生的规律,不会因为愚耕落难了,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变为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最后,那保安实在抵挡不住愚耕嘴皮上的攻热,于心不忍,只好建议愚耕待到明天再各自去找太和良种猪场的领导说说看,到时好让愚耕彻底死了这条心,好像那保安可以理解一个落难了的人,其行为规律有了很大的变动,但还是不应该超过最基本的准则,今晚愚耕实在不便去找太和良种猪场的领导,否则只会自讨没趣,不切实际,

愚耕并不是不识时务的人,答应要待到明天再去找太和良种猪场的领导说说看,愚耕明显不再像先前那样踌躇满志,势在必得,愚耕的那股激情已经减了一大半,愚耕不得不要认清现实,愚耕意识到反正要待到明天再说,看来今晚再也没什么法子,愚耕要采取行动,还得遵循最基本的准则,准备要平平安安地挨过这一夜。

愚耕无可奈何地提着包裹从保安室退出来后,欲要就在这附近一带胡乱挨过这一夜,愚耕真是思绪万千,百感交集,难以释怀,愚耕不太愿去想明天的事,愚耕还坚守信念,愚耕想信一个表面已经落难,而内心还坚守念的人,就会有不可估量的机遇出现,愚耕明天只要真正以落难的身份采取行动,哪还需事先作太多的想象,愚耕想想要挨过这一夜,就十分难受,万万没想到会落到这种地步,就真的是露宿过了这一夜,等于是过了一道底线,不能再设一道更低的底线啦,难道最终要逼得他以生命的原始本能求得生存,那还有什么表面与本质的区别,那还是人吗。

好在这附近一带,正属偏远郊外,晚上的天气也正适应露宿过夜,愚耕有信心能够平平安安地挨过这一夜,愚耕伤脑筋的是他提着个包裹过夜实在是多有不便,更能影响他的心情。

很快愚耕一念之下就想到要把包裹寄放到保安室,那样他就真得是随随便便就能挨过这一夜,甚至还会有一种浪漫心情,要不是愚耕提着个包裹,谁能看出愚耕落难了,这种天气这种地方看到有人露宿过夜,实在太正常了。

愚耕再又进到保安室,专门只为了要将包裹寄放在保安室别无它意,愚耕并不认为这是一件难为情的事,这更能表明他与太和良种猪场的缘份还未尽,结果还没出来,愚耕只简单向那保安解释说带着个包裹在外面过夜多有不便。

那保安当然知道,愚耕对太和良种猪场还未死心,那保安当然不会拒绝愚耕把包裹寄放在这里。

那保安却关心愚耕在这外面如何能过夜,并还解释说这附近一带的保安工作都在他的职责之内,那保安难免有些担心,愚耕在这外面过夜会不会干什么坏事,那将会牵连到他的保安工作,那保安能把话说到这种份上,愚耕当然心中有数,愚耕这才意识到那保安怀疑他在这外面过夜,会不会干什么坏事,其实也很正常,并不认为伤到了他的尊严,但愚耕确实没想到过,那保安还会怀疑他在这外面过夜,会不会干什么坏事。愚耕真是窘态毕露,这叫他如何答复,愚耕只哼唧哼唧地请那保安尽管放心好了,欲要就此告辞不作打搅,愚耕是真的一心一意要到这外面挨过这一晚,哪还会干什么坏事。

愚耕当然还是打算明天要找太和良种猪场的领导说说看,这都不在话下,愚耕就是那种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愚耕既然将包裹寄放在这种保安室,就无须再向那保安强调些什么,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那保安见愚耕欲要告辞,却又郑重其事地给愚耕提了一个特别有价值的建议,说是在这太和良种猪场门口附近,正住有几班人马,都是在猪场里面搞建设的,愚耕可以到那些人的住处打探一下,看有没有湖南老乡,言下之意就是要愚耕去试试看,能不能跟那些人做小工活,那样愚耕就能最为有效地摆脱眼前的危机,今晚也不必露宿过夜,那保安也是猛然才想起这个建议的,觉得对愚耕确实可行,把握很大。

那保安在这种时候提出这种建议,愚耕以为是喜从天降,受宠若惊,几乎不作任何时间,立即就嗯嗯啊啊地表示同意,愚耕为了保险起见又诚心诚意地要求那保安先去帮他打探一下。

愚耕觉得那些在猪场里搞建设的人马,肯定会对那保安敬畏三分,有那保安出面帮他打探一下会事半功倍,而他这就冒然去打探,一旦被拒绝就很难有回旋余地,他这回真的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怎么强调这个机遇都不过份,就连那保安都认为这对愚耕是个非常难得的机遇,比起这个机遇,就不必再说什么,明天要去找太和良种猪场的领导说说看。

那保安当然愿意帮愚耕去打探一下,那保安也真的希望愚耕能摆脱危机,不要落到在这外面过夜的地步。

那保安出去帮愚耕打探,就任由愚耕坐在保安室的沙发上呆着,愚耕真是想入非非,十分激动,预感到这下是真的会彻底摆脱危机,再也不要到这外面过夜,真是多亏了那保安,愚耕此前一点都没有想起,打工还有搞建筑做小工这条途径,愚耕等于是完全忽视了一条,最常见的打工途径,愚耕这才想起,湘潭农校的那位原本答应这个暑假带他来广州打工的同学,暑假在广州打工,不就是搞建筑做小工吗,没想到阴错阳差,他最终也要找搞建筑的小工活,真是天意。

愚耕对于搞建筑做小工还是挺有信心,认为他干力气活还是有点能耐,愚耕算是能够吃苦耐劳不怕不出力,其实搞建筑做小工在农村也很常见,愚耕之前总以为一切要显得跟农村有很大不同才叫打工,真是无知,难怪会吃这么亏,太不应该了。

没过多久,那保安又回到了保安室神色诡秘,那保安只淡淡地告诉愚耕,那些人马当中并没有湖南老乡,却又一本正经地催促愚耕各自去跟那些人说说看,好像那保安有把握地认为,只要愚耕各自去跟那些人说说,就很容易说成,不一定非要碰上有湖南老乡才行。

愚耕心中喜忧参半,犹犹豫豫,像是一定要有百分这百的把握才行,愚耕实在太看重这个机遇了,愚耕之前几乎没有一次顺利过,使得愚耕很难乐观起来,提心吊胆,忐忑不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愚耕不好意思再有劳那保安去帮他跟那些人说说,,想必那保安前面只是帮他跟那些人问问,有没有湖南老乡,而没有帮他跟那些人直接说起他的事,愚耕心想要是那保安能再去帮他跟那些人直接说起他的事,然后他才去跟那些人说就一定行得通,保险得很,而要他这就去跟那些人说还并不保险,这跟愚耕平常的为人大不相同,愚耕平常做出选择采取行动,哪还要求保险才行,愚耕在这一天之内,就想到什么办法就按什么办法去试,几乎是故意冒险,哪还要求保险才行,这回明明把握很大,愚耕却好像要求保险才敢去试,这种矛盾心理真是常人难以理解,连那保安都替愚耕着急,还有什么不敢去跟那些人说的。这总比愚耕先前那么想去找太和良种猪场的领导说说看容易得多。

愚耕稍经拖延,还是起身提着包裹去找那些人说说,坦然面对命运的安排,就尽人事,听天命。

这一天下来,愚耕的处境实在是变化的太多,太快太强烈了,越过了一道底线,又越过了一道底线,却这么快就又要有最终的结果出来,愚耕反倒感受不那么强烈了,好像去跟那些人说说,只是一件很寻常的小事,要说它不寻常,它的不寻常之处前面都已显现出来了,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实事求是的讲,愚耕这一天下来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疲惫不堪。好像就算换作是去找太和良种猪场的领导说说,愚耕也还是这个样子。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了的。

愚耕提着包裹从保安室出来后,直接就找到附近十几米远处的一小瓦房里面,可以看出这小瓦房里面正住有一班人马,也还可以看出,另还有一班人马,也就是住在此这小瓦房稍远点的某瓦房内,而且好像还是由猪栏改成的,想必愚耕如果找到这小瓦房里说不成的话,就一定还会找到另一班人马的住处去说说,一切随缘而定。

愚耕一进到这小瓦房,内只见这里的一切凌乱不堪,满是东西,而且外间没人,只有里面传来打扑克牌的哄闹声,愚耕有些窘促不安,不尴不尬,好像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愚耕步入里面,只见有一伙人见围坐在一张床上打扑克牌,兴致极高,都没有即时注意到愚耕,愚耕心存忌讳,不好声张,稍作犹豫才忍不住“哦”了一声,示以招呼,接着便又结结巴巴咕哝咕哝地表明来意,并主动提出只要有吃住就行,明显在发出求救信号,面色羞愧,语无伦次。

那伙人暂且停住打扑克牌,很可能是事先那保安帮愚耕打探过的缘故,那伙人并不怎么感到意外,还没等愚耕把话说通顺,他们就大抵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若有所悟,有人直接了断地问愚耕是不是来找活干,等愚耕老实承认了,又有人满口应承下来,并寒喧似的对愚耕了解一下,主要问问愚耕是哪里人。

显然他们将愚耕接纳进来只是小事一桩,他们又继续打扑克牌,好像他们将愚耕接纳进来,还不如他们打扑克牌的输赢重要,一点也看不出他们对愚耕有什么看法,任由愚耕自便,算是已经把愚耕当作是一伙人了,无须客气。

这里的包工头也正好来了一次,见到愚耕也只问了问愚耕是哪里人,也就若无其事地同意将愚耕接纳下来,并还轻松愉悦地勉励愚耕要好好干活就是了。

这是愚耕头一次真真正正被人当作是打工仔,愚耕那些原本自以为很深刻的经验教训缘份天意等等感想感受都不重要啦,说白了无论愚耕是怎么找来的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愚耕来到这里就应该好好干活,这才是打工仔的本份,也正因此更加显得愚耕前面的那段经历,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这几乎成了愚耕人生当中最为屈辱最为窝囊的一段经历,又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