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袁教授家卖保险的事,一推就推了几个星期,不是袁教授没空,就是小冰没空,最后终于抓到了一个两边都有空的日子,约在晚上八点钟。
小冰那天特意早点回家,匀出时间来打扮自己,她拿出一套衣服穿上,照照镜子,叫谭维看性感不性感,过一下,又脱掉了,不是说不够性感,就是说太性感,搞得他莫名其妙:“你又不是去约会,也不是去舞会,管衣服性感不性感干什么?”
“嘻嘻,我觉得你那个导师有点――好色――”
他的导师好色,倒不是什么新闻,学生里就有这种说法,说袁教授最爱带女研究生了,尤其是漂亮的女研究生。带了女研究生又最爱请人家到家里去谈学术了,但大半时间谈的都是学术以外的事。袁教授特别爱谈女弟子的恋爱婚姻问题,看上去好像是在关心人家,开解人家,实际上却是在打探别人的隐私,咀嚼别人的隐私。不过还没人承认自己中了袁教授的招的,不知道是中了招的不肯承认,还是的确没人中过招,或者是袁教授没使过招。
谭维以前并没把这些说法当回事,他不是女生,人家袁教授不一样带了他这个博士研究生吗?还有,说人家袁教授请女生到家里去是别有用心,但人家家里是有老婆的,如果袁教授真的别有用心,那还请家里去干嘛?不如直接请到旅馆去开房间得了。
小冰对袁教授“好色”的结论,并不是从袁教授的学生那里听来的,而是她自己的亲身体会。谭维带小冰去导师家参加过一次元旦聚会,小冰回来之后就对他说:“哇,你那个导师太色了,老盯着几个年轻的女研究生看,把自己的老婆完全不放在眼里――”
他开玩笑说:“是不是我导师对你不够热情,你吃醋了?”
“你个书呆子,你导师在那里吃我豆腐,你都看不出来?”
“我导师吃你豆腐了?什么时候?”
“刚一去的时候。他跟我握手,握了那么久,你不觉得?”
他恍然大悟:“噢,我是在纳闷呢,怎么他没跟我握手,光跟你握手,我还以为他是尊重女性,把你们的女的当每家的代表呢――”
小冰得意地说:“我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你跟了他这么久,居然什么也没看出来――”
“我一个男的,能看出什么?他又不会把我的手当猪蹄子一样老抓在手里握――”
“但他把你老婆的手当猪蹄子一样老抓在手里握,你也没看出来呀!”
后来小冰就不怎么愿意上袁教授家去了,有时袁教授邀请学生去他家,特别叫他们带家属去,谭维来问小冰的时候,小冰就说:“懒得去那个老家伙家里去了,又老又秃,还总爱视奸女生――”
一个“视奸”,听得他一鸡皮疙瘩一炸,心里有点责怪小冰怎么把这种污糟的说法用在自己身上。
那些场合,尽管小冰不肯去,他还是要去的,毕竟是自己的导师,起码的尊重还是要保持的,起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搞坏了师生关系,该学生倒霉。不过经小冰提醒之后,他也的确能看出不少蛛丝马迹,比如袁教授跟几个女生握手时间过长啊,有时不经意地拍拍某女生的肩膀啊,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盯几眼女生的胸部啊,等等。袁教授这么一把年纪了,又是对自己的学生,这样做真的让谭维觉得很不齿,好像做他学生都有点丢面子一样。
所以当小冰提出要到袁教授家卖保险的时候,谭维很有点吃惊,不知道小冰哪根筋转错了位置。他问:“你不是懒得到袁教授家去,说他――什么――视――那个的吗?”
“那是什么事,这又是什么事?不同的嘛。那时是去他家赴宴,去不去无所谓,我当然不去受他那个视奸。现在是卖保险,是做生意,搞工作,那就不同了嘛――”
“做生意,搞工作,就可以忍受――那个了?”这个“视奸”,他真的有点说不出口,好像说说就能把老婆玷污了一样。
但小冰不怕,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这个词:“‘视奸’又不是强xx,怕什么?必要的代价还是要付出的嘛,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他没搞清小冰这里说的“马儿”是指谁,但不管是谁,他都只好陪着小冰去袁教授家,因为他知道小冰的个性,如果小冰打定主意要去,他陪不陪,小冰都是要去的,还不如他陪在旁边,袁教授的手和眼睛应该都会老实一些。
小冰最后选定了一套很素净的衣裙,说是“很职业”的衣服,然后涂脂抹粉一通,弄得漂漂亮亮的了,才跟他一起去袁教授家。他骑车带着小冰,开玩笑说:“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却又坐在我的破自行车上,不懂的人还以为我拐卖人口呢。”
小冰嘻笑着讲了一个女研究生被拐卖到河南乡下的故事,然后说:“嗨,人口贩子,呆会在袁教授家,你可别在旁边说风凉话,也别揭我老底,把我说他‘色’的话给说出来了。你就呆在客厅看电视吧,或者陪你师母说话,让我一个人把他老人家搞定――”
“连我也当闲杂人员赶开了?你准备怎么把他搞定?人肉战术?”
“切,他那样的人,还用得着我上人肉战术?几个媚眼,几句恭维话,就把他弄得找不着北了――”
“看来你不是不使用人肉战术,只不过是看对象的?不对袁教授使,是因为他还够不上级别――那什么样的人才够得上你使用人肉战术的级别?”
小冰笑着说:“我刚才一说那句话,就知道会被你揪住这个辫子。不过你放心好了,普天之下,只有你够级别,除你之外,还没谁值得我使用人肉战术的。”
“那谁知道?既然你急于完成工作定额,一旦完不成,还不就――无所不用其极了――”
“我有我的底线的,我只在底线以上尽力完成定额,如果一定要突破底线才能完成定额了,那只能说我太没用了。到了那种地步,我还不如改行――天下又不是只有保险一行好做――”
说着话,他们已经来到了袁教授楼下,他把自行车锁上,跟小冰一起上楼去。袁教授给他们开了门,很热情地请他们进屋。也许是有了小冰的分析,谭维觉得袁教授看小冰的眼色很不地道,真的有点视奸的意思,握手的时间也特别长,而跟他就根本没握手。如果是以前,他会觉得这是因为小冰不常来而他经常来的缘故,但现在他就不这样看了,他觉得袁教授是在借机吃小冰豆腐。
小冰满脸是天真烂漫的神色,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袁教授握她的手时间太长一样。然后袁教授请他们进书房去坐,说是因为袁师母在客厅看电视,妨碍他们说话。谭维知道袁师母一向就是这样,对来客微笑一下,打个招呼,就忙自己的去了。不知道袁师母看不看得出自己的丈夫有这么些癖好,如果不是根本看不出,就是看习惯了。象袁教授这样的人,肯定从年轻起就是这个样子,到老了也没改正。
他不管小冰事前怎么给他约定的,也不管小冰现在怎么对他使眼色,他就象没看见一样地跟着袁教授和小冰进了书房,当仁不让地坐在那里当保镖。因为是谈保险的事,所以他没怎么插嘴,只坐那里听小冰和袁教授说话,但他越看越觉得小冰在卖弄风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嗲,该笑不该笑的地方都是一串串的银铃,兰花指也搬出来了,两眼也象是脉脉含情似的,有时还伸出红红的舌头舔嘴唇,看来那口红质量还行,没舔得满嘴都是。
袁教授呢,是一点不放过饱眼福的机会,很和蔼可亲地看着小冰,虽然多半是看着小冰的脸,但也不时的盯小冰的胸部一下。这下谭维才发现小冰穿这套衣服的用心,那衣服花色虽然素净,但腰身掐得很残酷,站着不觉得,一旦坐下,小冰的胸前就异乎寻常的高耸,大有呼之欲出的架势。不过因为里面穿着内衣,肉没露出来,正好让袁教授想入非非,而又看不见真材实料。
他如坐针毡,真的不愿看到自己的老婆这样“卖保险”,这还是他在跟前的,如果他不在跟前呢?他不敢想下去,恨不得喝令小冰跟他回去。
可能是小冰觉察到他的不快了,终于结束了谈话,站起身来告辞。一直到出了袁教授的楼门,推出了自行车,他才想起问:“他答应买了吗?”
“他答应了,你没听见?”
“噢?他这么爽快?”
“哼,我来推销保险,他敢不爽快?不过他还没交钱,他叫我过两天再来拿钱。”
“你还要去他家?我看他的意思是嫌我今天守在那里,想找个机会让你跟他单独约会吧?”
小冰不在乎地说:“有可能,你下次别跟去吧――”
他很不开心,等小冰一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他就边骑边说:“今天才算开了眼界,原来你就是这样卖保险的?”
“我是哪样买保险的?”
“你――你这――完全――你这有点――象是卖弄风情了嘛。”
“我怎么卖弄风情了?”
他夸张地描绘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所见所闻,然后说:“我觉得――这样――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不过就是被他盯着看了几眼,又没盯掉我一块肉,怕什么?”
“没盯掉一块肉就不用怕了?你不觉得他的眼光――肮脏?”
“是他要盯着看我,又不是我请他看的,我能怎么样?我还能把他眼睛挖了?”
“你不去他家,他会找上门来盯着你看?”
“我不去他家,他是不能找上门来盯着看我,但是我总不能天天关在家里不出去吧?只要我在外面走动,就总有人会以这样的眼光看我,你能把那些人的眼睛都挖了?你老婆有人看,你应该感到光荣,总比那些恐龙没人看要好吧?”
“路上有人看,那又是一回事。但你这是明知道他有那个癖好,还故意利用这一点来卖保险――我觉得这――不道德――”
小冰生气了:“噢,搞半天你是在说我不道德?我还以为你是向着我,在说他不道德呢。我怎么不道德了?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坑蒙拐骗,就因为我利用了他这个不道德的癖好,我就不道德了?哼,谁叫他有这个癖好的?上了当活该!你这个人怪得很,不向着自己家里的人,反倒向着别人――”
他声明说:“我不是向着谁,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很――危险,今天是有我在跟前,如果我不在跟前呢?你不成了送进虎口的羊?”
小冰也缓和了口气,说:“你放心,即使你今天不在那里,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至少他老婆还在客厅吧?他能怎么样?”
“今天是有他老婆在客厅,但是你平时出去卖保险的时候,也不能保证每次都有人家老婆在旁边吧?如果那些人起了歹心――”
“你别把我说得那么傻,我同意去什么地方,都要先调查一下,看那个地方有没有危险,再看如果那些人想打我的歪主意,我有没有办法脱身。不把这几个问题搞落实,我是不会轻易答应去什么地方的――”
“我就怕你为了卖保险,为了完成定额,就不觉得别人打的主意是歪主意了――”
小冰烦了:“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任我。你不信任就说不信任,何必要装出一个关心我的样子,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说了我是有底线的,你信不信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小冰说完,就跳下自行车,气冲冲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