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 > 雨枫书屋 > 经典名著 >

个人的体验(第六章)(4)



  医生没有直接回答,说了半截话就缄口不语。鸟看着医生等着他下面的话,随即鸟确确实实感到了自己的可耻的热望被对方感觉到了。那是刚才在医院小儿科窗口听到孩子还活着的时候,犹如可恶的水稻害虫浮尘子猥集在鸟的心灵深暗处,强健旺盛地增殖并渐渐意涵明晰化了的热望。我和妻子将被这个植物人似的怪物纠缠着度过一生,这将意味着什么?这念头再一次浮现到鸟的表层意识里。我无论如何,也必须逃离这个怪物!如果不这样,我的非洲之旅将会怎样?鸟被自我防卫的激情驱使,像是被婴儿保育器里那个怪物透过玻璃窗格盯住了似的浑身紧张。同时鸟又像自己肚中的蛔虫一样,羞耻而痛苦地感觉到自己深陷于极端利己主义之中。不禁全身渗汗,面庞赤红。他的一只耳朵全部麻木,只能听到自己热血流动的声音,他的眼睛倒还清澈,又像被巨大的拳头打击了似的充满血色。啊,我呀……鸟的耻辱感越来越强烈,脸色也就愈发红,他眼噙泪水,祈望着能守护住自己的非洲旅行的梦想,能逃脱植物似的怪物婴儿带来的重负。但是,把这倾诉给医生,鸟又产生了让人捉住了丑陋动机的极其沉重的羞耻感。鸟绝望地垂下了像西红柿一样红的脸庞。“你不希望让孩子手术,恢复正常吗?当然,大体恢复正常。”

  鸟的身子一震,像自己身体最丑陋难看但快感敏锐的地方,比如说睾丸的皱褶被一个温柔的手指抚摸了一下。他脸色涨得更红了,用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卑怯声音说:“即使手术,恐怕长成正常孩子的希望也很微茫吧……”

  鸟感到现在自己向卑劣的堕落之路跨出了第一步,感到卑劣的雪球已经开始滚动。并且毫无疑问他将沿着卑劣的堕落之路一往直前,他的卑劣的雪球也将越滚越丰满。鸟预感到这将是难以避免的,因而再次全身战栗。但即便在这一瞬间,他的热切而含泪的眼睛也仍然在恳求着医生。

  “直接下手弄死婴儿,这是不可以的呀。”医生傲慢地反复打量鸟,说。

  “那当然……”鸟不禁打了个冷战,像听到什么意外的话一样急急忙忙地回答,但随后他就觉察到,自己现在筹划的心理骗局,一点也未蒙骗住医生。这是双重羞辱,不过鸟并不想反驳医生,不想改变自己的形象。

  “你也是位年轻的父亲了,你和我年龄差不多吧?”医生龟似的头向后转动,瞥了一眼玻璃窗格这边的其他几位医生、护士。鸟怀疑这医生是不是在嘲弄自己,深感恐怖。他昏头昏脑,喉咙里嚅嗫着空洞而硬逞强的话:如果他嘲弄我,我就宰了他。但医生其实是支持鸟的可耻却热切的愿望的。他唯恐别人听到,用低低的声音说:

  “调整一下给婴儿喂奶的量,试试看。有时也可以用糖水代替牛奶吧。这样过几天再看吧,如果婴儿并不因此哀弱,也就只能手术了。”

  “谢谢了!”鸟莫名其妙地叹了口长气说。

  “不客气。”医生用让鸟觉得是嘲弄自己的语调说,然后又转回原来的语气:“四、五天后请来看看,再怎么着急,也别指望有什么特殊的变化!”说完,便像吃了苍蝇的青蛙一样绷紧了坚硬的嘴唇。

  鸟移开目光,低头向医生道谢,然后便奔向门口。护士的喊声紧追过来:

  “尽量快办呀,入院手续!”

  鸟像逃离犯罪现场似的,慌慌张张地在昏淡的走廊里走着。走廊很热。鸟这才感觉到特儿室是开着冷气的。这是鸟今年夏天第一次遇到的冷气。鸟边走边悄悄擦拭羞耻的热泪,可是,他的脑袋比周围的空气,比眼泪都要热得多。鸟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像病愈不久的人那样脚底发虚。集体病房的窗子敞开着,牲口一般脏兮兮的患者,或躺或卧,无动于衰地目送着热泪纵横的鸟。走到与单人病房相连的拐角,鸟的眼泪发作停止了,但羞耻的感觉,却像内障的硬结似的凝滞在他的眼底。并且,不只是眼底,在他体内的各个地方,都结着这样的硬结。羞耻感觉的癌。鸟感觉到了体内这些异样物的存在,却未能更多考虑。鸟的脑力已消耗殆尽。一个单人病房的房门开着,鸟看到一位身材小巧的年轻姑娘赤身***地叉着双腿站在那里。姑娘的身子晕染着蓝黑色的阴影,给人一种未发育成熟的印象。姑娘闪烁的目光调逗似地望着鸟,同时用左手抱着隆起小小Rx房的狭仄的胸,右手则来加抚摩着平板的下腹,然后停留在自己的阴部,扯起xx毛,两脚一点儿一点儿挪开,身后的光从叉开的腿间透过来,一瞬间,阴部浮现在光线里,而她的手指,便非常优雅地沉到自己阴部的金色纤毛里。鸟没有时间等待这位色情狂姑娘达到高xdx潮,就从门前走了过去,但他对她颇有一点儿近似喜爱的怜悯。不过,在鸟羞耻的感觉四周,除他自己以外,不可能对其他的存在持续关心。当鸟快要走出回廊的时候,那个宽皮腰带和锷皮表带的矮个子辩论家追了上来。他对鸟也一副昂然威慑的态度,一蹦一蹦地,似乎是想补偿上身高的差距,与鸟并肩走着。然后,他仰起头,望着鸟,扯着嗓子喊:


作品集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