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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之塔(第七节)(3)



    饰磨板着脸,把厚厚的法律书摊在桌上。整间店里流泻着圣诞节的音乐,虽说像是一个温暖的冬天、重要的人、一家团圆或与恋人共度的夜晚等等的幸福都能在这里预约,但这个地方同样的,浓密地弥漫着充满欺瞒和对我们加以责备的言语。饰磨说:“这简直就是拷问。”虽然换个地方就没事了,但他铁了心,坚决不屈服于圣诞法西斯主义之下。他孤独地日夜奋战,也因为如此这般勉强自己,所以圣诞节当天,他就退了热度,整个人睡到翻过去。我很担心他的身体。

    “三田村小姐,好像又更瘦了喔。”

    我看着在柜台内侧来回忙碌的三田村小姐,一边说道。

    “她好像被欺负得很惨。”

    “是啊,似乎一天比一天严重。”

    “都是她继父不好。她的母亲也是,难道都不能帮帮她吗?”

    “她的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真可怜。”

    “真是的,太过分了。”

    我们的思绪在三田村小姐身上驰骋。我们痛骂她那个据说是踢美式足球的虐待狂男友,发泄对她那可疑继父的愤怒。

    三田村小姐为了要支撑家计,日日夜夜拼命工作。结果就在半年前,她从大学退学了。就算是这样,她的继父也依然不认真工作,只会喝得烂醉,有什么不愉快就出手打人,但她并没有因此放弃那个家,而是与母亲一起支撑家计。她的继父不仅会使用暴力,甚至会对这个继女出手。还有她那个纠缠不清的男友,不止体格壮硕,为了一逞他那粗野、变态的兽欲,他甚至会到处追着三田村小姐跑。事实上,这个男人也不是与我们完全无关。饰磨曾经与他决斗过。他的性格会扭曲到今天这个地步,饰磨也有责任。总之,她总算是勇敢地撑过了这一段日子。我很想说她的悲惨可比黑暗版的《日本妇道记》(注:山本周五郎作品,短篇集,内容多描写日本女性为家庭、丈夫和孩子牺牲奉献的传统形象。),但她仍是那么的勇敢。一想到她过的是这样的生活,我们就愈发心痛。我们都希望她能早日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即便是我们全心全意替她祈祷幸福,关键还是在她自己。凭着毅力活下来的她,应该不会接受别人的怜悯。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有这样的继父与男友。

    当我们两个人凑在一起时,总是会毫不留情地刺伤我们那持续胀大的妄想,几经寒暑,我们已是满身伤痕,然后我们就会感叹“这世道已经腐败”。老实说,有时我还真不知道,腐败的是这个世道,还是根本就是我们自己。总而言之,我们的日常生活,有大半是凭借着我们那丰富却又严苛的妄想而成立的。

    饰磨曾经这么说过——

    “我们的日常生活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在脑子里发生的。”

    ◎

    饰磨把他洗印出来的照片放在桌上。

    根据报告,这个男人叫做远藤正。一如我所念出的内容,他是大三生,与水尾小姐隶属同一个法学部的课题小组。他的评价普通,虽然与女***往过,但已分手,目前他正拍摄独立制作的电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报告里载明了,这是在与他实际接触之后,他亲口说出的内容。这个男人令人佩服。如果他要做什么,肯定会贯彻到底,绝不会半途而废。甚至他要吸烟之前,也会把各种厂牌的滤嘴分解开来,分析比较这些滤嘴在结构上的相异之处。

    在确定远藤的存在以后,饰磨对他进行了好几次跟踪,确认他与水尾小姐是否有互相接触的机会。远藤通常在上完课之后,会稍微绕到书店与生协,然后就回到他位于吉田神社附近的住处。除此之外,他也时常与他那些制作电影的伙伴们一起出门。

    这个生活乍看之下十分单调,但事实上,却发生过诡异且恐怖的事。

    那次,远藤在回到他住的地方以前,先往北绕上了北白川通。饰磨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所以非常奋勇地跟在他后面。他尾随远藤穿过了上池田町的住宅区,在山中越的侧边看到了一个不祥的影像。那是饰磨也相当熟悉的,我的城堡。远藤把帽子压得很低,走到距离我住处的玄关几公尺的地方。饰磨隐身在附近寺庙的门后,小心地观察着远藤。接着,我终于从公寓里出来,兀自往别当交叉口的方向晃过去。远藤回转自行车,跟在我后面,饰磨则是跟在跟在我后方的远藤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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