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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四十回 义方母督临爱子 募铜尼备说前因(2)



  一日清早,东门里当铺秦家接孙兰姬去游湖,狄希陈就约了孙兰姬叫他晚夕下船的时节就到他下处甚便;叫狄周买了东西,叫尤厨子做了肴馔,等候孙兰姬来。到了日晚,当铺极要孙兰姬过宿,孙兰姬说:“有个远客特来探望,今日初来,不好孤了他的意思。我们同在一城,相处的日子甚久,你今日且让了生客罢。他的下处就在这鹊华桥上,你着人送我到那边去。”客伙中有作好作歹的怂恿着放孙兰姬来了。二人乍到了那下处,幽静所在,如鱼得水,你恩我爱,乐不可言。

  狄周见事体不象,只得悄悄背了他,走到东关雇骡市上,寻见往家去的熟人,烦他捎信到家,说他小官人相处了一个唱的孙兰姬,起先偷往他家里去,如今接来下处,屡次催他不肯起身,千万捎个信与大官人知道。那个人果然与他捎信回去,见了狄员外,把狄周所托的言语,不敢增减,一一上闻。

  狄员外倒也一些不恼,只说了一句道:“小厮这等作业,你可晓得什么是嫖?成精作怪!”谢了那传信的,回去对他的浑家说知其事。他浑家说道:“多大的羔子?就这等可恶!从那一遭去考,我就疑他不停当。你只说他老实,白当叫他做出来才罢。万一长出一身疮来,这辈子还成个人哩!”

  狄员外说:“明日起个早,待我自家叫他去;别人去,他也不来。”他母亲说:“你去倒没的替他长志哩!你敢把他当着那老婆着实挺给他一顿,把那老婆也给他的个无体面,叫他再没脸儿去才好。你见了他还放的出个屁来哩!再见了那老婆越发瘫化了似的,还待动弹么?”狄员外说:“你既说我去不的,你可叫谁去?”他母亲说:“待我明日起个五更,自家征他去。我捞着他不打一个够也不算!把那老婆,我也ㄋ半边毛!”狄员外道:“这不是悖晦?你儿不动弹,那老婆就知道明水有个狄大官待嫖哩?我寻上门去。再不怨自家的人,只是怨别人?”他母亲说:“你与我夹着那张扶嘴!你要严着些,那孩子敢么?你当世人似的待他,你不知安着什么低心哩!”叫狄周媳妇子拾掇:“跟我明日五更上府里。”叫李九强拣两个快头口好生喂着;又叫煮着块腊肉,烙着几个油饼,拿着路上吃。睡了半夜,到四更就起来梳洗,吃了饭。

  狄员外惟恐他娘子到了府里,没轻没重的打他,又怕他打那老婆打出事来,絮絮叨叨的只管嘱付,只叫他:“唬虎着他来罢,休要当真的打他,别要后悔。”说过又说,嘱付个不了。他娘说:“你休只管狂气,我待打杀那后娘孩子,我自家另生哩?厌气杀人!没的人是傻子么?”狄员外道:“我只怕你尊性发了合顾大嫂似的,谁敢上前哩?”说着,打发婆子上了骡子,给他掐上衣裳,跳上了镫;又嘱付李九强好生牵着头口。狄员外说:“我赶明日后晌等你。”他婆儿道:“你后日等我!我初到府里,我还要上上北极庙合岳庙哩。”狄员外心里想道:“也罢,也罢。宁可叫他上上庙去。既是自己上庙,也不好十分的打孩子了。”

  不说狄员外娘子在路上行走。却说孙兰姬从那日游了湖,一连三日都在狄希陈下处,两个厮守着顽耍。当铺里每日往他家去接,只说还在城里未回。那日吃了午饭,狄希陈把那右眼拍了两下,说道:“这只怪扶眼,从头里只管跳!是那个天杀的左道我哩!我想再没别人,就是狄周那砍头的!”正说着,只听孙兰姬一连打了几个涕喷,说道:“呃,这意思有些话说。你的眼跳,我又打涕喷,这是待怎么?我先合你讲开,要是管家来冲撞你,可不许你合他一般见识。你要合他一般见识,我去再也不来了。”

  正说着话,只听得外边乱轰。狄希陈伸出头去看了一看,往里就跑,唬得脸黄菜叶一般,只说:“不好了!不好了!娘来了!”孙兰姬起初见他这个模样,也唬了一跳,后边听说“娘来了”,他说:“呸!我当怎么哩!却是娘来了。一个娘来倒不喜,倒害怕哩!”一边拉过裙子穿着,一边往外跑着迎接;老狄婆子看了他两眼,也还没有做声。孙兰姬替婆子解了眼罩,身上担了尘土,倒身磕了四个头。狄婆子看那孙兰姬的模样:

  扭黑一头绿发,髻挽盘龙;雪白两颊红颜,腮凝粉蝶。十步外香气

  撩人,一室中清扬夺目。即使市人习见,尚夸为阆苑飞琼;况当村媪初

  逢,岂不是瑶台美玉?雄心化为冰雪,可知我见犹怜;刚肠变作恩情,

  何怪小奴不尔?

  狄婆子见了孙兰姬如此娇媚,又如此活动,把那一肚皮家里怀来的恶意,如滚汤浇雪一般;又见狄希陈唬得焦黄的脸,躲躲藏藏的不敢前来,心中把那恼怒都又变了可怜,说道:“你既是这们害怕,谁强着叫你这们胡做来?你多大点羔子?掐了头没有疤的,知道做这个勾当!你来时合你怎样说来?你汪先生待出殡,你爹说不去与他烧纸,等你去与他上祭。你两个舅子合兄弟都去了,你敢自家在这里住着?”孙兰姬在旁嗤嗤的笑。狄婆子说:“你别笑!我刚才不为你也是个孩子,我连你还打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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