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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三部 盖尔芒特家那边 (第12节))(13)



    ①《欧那尼》是法国作家雨果的话剧剧本,被认为是法国积极浪漫主义的代表作之一。

    ②《恋爱的狮子》是法国剧作家邦萨(1814-1867)的剧作。邦萨被认为是戏剧上反浪漫主义的首领。

    ③贝利尼是意大利绘画世家,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的奠基人。

    ④温特哈尔特(1805-1873),德国画家,深受拿破仑三世宠爱和欧洲贵族的欢迎。

    ⑤《撒谎者》是法国剧作家高乃依的喜剧,以巴黎为叙事背景。

    ⑥《熙德》、《波里厄特》均系法国剧作家高乃依的剧作。

    ⑦《冒失鬼》是法国喜剧作家莫里哀的作品。

    对于社交活动,德-盖尔芒特夫人也是武断而夸张地发表一些出乎意外的看法,这是她的又一个乐趣。这些怪论每次都使帕尔马公主惊讶不已,回味无穷。但是,公爵夫人的这个快乐,主要不是通过文学评论手段,而是借用政治生活和议会新闻专栏方式获得的。我试着讲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乐趣。德-盖尔芒特夫人对不断发表前后矛盾的法令性意见,颠倒周围人的价值观念的消遣方式已感到不满足了,她还想通过自身的社交行为,通过让大家知道她作出的任何社交决定的方式,尝一尝那种人为的激动滋味,服从于那种感奋听众、左右政客的虚假责任。大家知道会有这样的事:一个部长向议会报告工作时说,他认为他所遵循的行动准则是正确的。的确,这条行动准则在一个通情达理的人看来是非常普通的,但是,第二天,这位通情达理的人在报上读了有关报道,看到部长的报告引起听众强烈骚动,文章中不断插入一位议员诸如“太过分了”的谴责(议员的名字和称号是那样冗长,有关观众反应的描写是那样绵延起伏,相比之下,“太过分了”这几个字占据的位置还不及半句亚历山大体诗的长度),这时,他会顿然感到激动不安,开始怀疑自己赞成部长的观点是不是错了。举个例子。从前,当德-盖尔芒特先生(那时还是洛姆亲王)在议会中当议员时,有时,在巴黎的各家报纸上,能读到他象这样的插话(尽管这主要是针对贡布雷选区,为向选民表明,他们没有赞成一个死气沉沉的或不哼不哈的候选人):

    德-盖尔芒特-布永先生,洛姆亲王:“这太过分了!”(会场中央和右边的几个座位上爆发出一片叫好声,最左边的座位上欢声雷动。)

    这位通情达理的读者对那位明智的部长仍有几分忠诚,但当他读到另一个发言人回答部长时说的开头几句话,他的心受到了强烈的震动:

    “我毫无夸张地说,那位我假定他仍然是部长的人说的话(半圆形会场的右边举座哗然)使我不胜惊讶,目瞪口呆……(雷鸣般的掌声;有几个议员急忙向部长席走去!邮电部副部长从座位上点首赞同。)”

    这“雷鸣般的掌声”把这位通情达理读者的最后一些阻力一扫而光。一种本来是无足轻重的做法,他却认为是对议会的凌辱,是极端可怕的做法。必要时,某个正常的事实,比如让富人比穷人多纳些税,揭露一桩罪行,热爱和平甚于战争,等等,他也会一反常态,认为是可耻的做法,是对某些原则的亵渎。这些原则,他过去确实没考虑过,也没把它们记在心上,就因为它们激起了欢呼,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共鸣,他也就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此外,应当承认,这个被我用来解释盖尔芒特社交圈,后来用来解释其他社交圈的政治家特有的狡猾手法,是由理解力的某种敏锐性堕落而来的,这种敏锐性常常用“领会字里行间含义”来表达。如果说议会开会时会因为这种敏锐性的堕落而出现不符合逻辑的事,那么听众会因为缺少这种敏锐性而反应迟钝。他们会从字面上理解一切;听到根据本人要求,一位达官显贵被免去职务时,他们不会想到这是撤职,而会想:“既然是他本人提出的,就不是撤职”;听到俄国人在日本人面前战略撤退,撤退到事先准备好的更坚固的阵地时,他们不会想到这是一次失败;听到德皇为满足德国某一个省的独立要求,给予该省宗教自主权时,他们不会想到这是一种拒绝。况且(现在回到议会会议上),大会开始时,议员们所处的情况和那位将要阅读会议报道的通情达理的读者所处的情况是一样的。他们听说罢工工人向某部长派出过代表,当这位部长在鸦雀无声的寂静(这已经能使人尝到人为激动的滋味了)中登上讲台时,他们会天真地想:“哦!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但愿一切都解决了。”部长第一句话就说:“我无需对议会说,我高度意识到政府的责任,不可能接见这个代表团。根据我的职责,我没有必要认识他们。”这个开场白无疑是戏剧性的变化,因为这是议员们的常识唯一不可能作出的假设。但是,正因为这是戏剧性的变化,人们才报之以那样热烈的掌声,几分钟后,掌声才停止,部长才能继续往下讲。他回到座位后,受到同事们的热烈祝贺。听众激动的情绪不亚于那天他忘记邀请和他作对的市议会主席参加官方盛大招待会所引起的激动。人们公开说,他这两次的表现,象个真正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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