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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第一章)(8)



    她重重地关上房门,右手摸索着打开了灯,柔和的灯光洒在了她苍白的脸上,她脱了鞋,光着脚走进屋里,然后吃力地解开扣子,脱下了那件黑色的套装。她打开饮水机,喝了一大口的凉水,凉水顺着她细细的喉咙进入了身体里,胃里冷冰冰的。她深呼吸了一口,然后注视着自己的房间,这原本应

    该是她和江河的新房。

    房间的墙壁用了淡黄色的涂料,甚至现在白璧还能闻到微弱的涂料味,白色的吊顶装饰着花纹,地板光滑平整,门框闪着上好木材的光泽。还有一整套的家具和家用电器,那是江河趁着一家家具与家电总汇开业打折的时候买下的,价廉物美,确实很实惠。厨房里铺着带条纹的瓷砖,灶具等都是进口的,卫生间被改装过,推倒了一堵墙扩大了面积,一个大浴缸横在最里面,让人产生了许多联想。卧室里,那张被粉红色

    灯光笼罩着的大床似乎还暗示着某种诱人的东西。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了。

    这一切都是在三个月前装修好的,一切装修事宜都由江河操办,他几乎用掉了他所有的、不多的一点积蓄。以至于他还向朋友们借了几万块钱来筹办一个月以后的婚礼和喜酒宴席。江河的父母在一个偏远的农村,几乎没法给儿子结婚出一点力。而白璧的父亲也早就死了,她同样没有多少积蓄,这使他们没有钱买新房子,这套房子,还是十多年前考古研究所分配给白璧的父亲的那一套,所以,所谓的新房其实还是旧房,不过是把旧房再重新装修一遍而已。虽然,江河对入赘这个词有些忌讳,但在没有更多的钱之前,他只能在白璧的家里做新郎,因为他在这个城市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家,他只是住在考古研究所隔壁的大学研究生宿舍楼里。在装修那段时间,白璧住到了她最要好的女友萧瑟的家里。一个月前她才搬了回来,然后静静地等待新婚的那一天,然而,她的新

    郎却没有等到这一天。

    白璧又喝了一口凉水,她现在需要凉水。她来到了梳妆台前,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月以后,大概她是要在这面镜子前为做新娘而打扮的。眼睛有些红,眼眶也是,眼角还有些脏,大概是殡仪馆的空气不太好,而且多多少少也流过一些眼泪。鼻子还不错,只是毛细孔略微大了一些,得防着生粉刺。嘴唇有些发紫,大概是刚才喝了凉水的缘故。她的下巴的线条很漂亮,她想可能就是这个吸引了江河吧。她又用手摸了摸脸上的皮肤,还是紧绷绷的,大体还属健康,只是今天也许是沾上了葬礼的气氛,皮肤比平时更苍白了,原先两颊的红润也消失了。她后退了一步,解开了盘在脑后的头发,任由头发披散着,窗户开着,夜风吹来,头发在她背后微微晃动。

    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她和江河的合影,也许是白璧天生不喜欢拍照片,他们的合影,只有这一张。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江南的田野,其实那是一次田野考古,江河他们去发掘良诸文化时期的一个古代聚落遗址,就带着白璧一块儿前往了。自然,白璧是把那次外出当成是远足而已,那里的风景也不错,江南的小桥流水,满地都是波浪般的金色的菜花,只是地底下埋着许多死人骨头和氏族社会的坛坛罐罐。照片里江河微笑着,他微笑的样子确实很帅,梳着分头,干干净净,穿得也不错,一点都不像农村里出来的人。而江河身边的白璧却没什么表情,对此她自己也挺遗憾的,也许那时候她正望着远方的田野里升起的炊烟而在出神,没有注意到拿着照相机的许安多已经为他们按下了快门。是的,这张照片是许安多为他们拍的,白璧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许安多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她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上微笑的江河,又开始出神了。

    第一次认识江河是在许安多的生日聚会,那晚她一直觉得有一个人的目光在注视着她,但她又捕捉不到那个目光。直到聚会结束以后,她拒绝了许安多用摩托送她回家的请求,而独自一个人回家的时候,眼前才重新出现了江河的目光。她答应了江河送她回家的请求,路并不远,他们步行走着,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是江河的眼神在不断地闪烁着,似乎是在用眼睛和她进行着某种交流。第二天,白璧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邀他出来,她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总之是一种直觉,谁都说不清的直觉。从江河拿起电话和她说话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和许安多完了,而和这个叫江河的喜欢沉默的人开始了。她又记起了江河的目光,他的目光总是在不停地闪烁着,游移不定,深含着什么,或许是一种深埋的自卑感所致。有深刻自卑感的人,通常也有很强的自尊心,白璧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尽管嘴上从来没说过,但江河从来不愿落在别人后头,而且他也总有自己的办法超过别人。这个城市一向有着歧视农村人的习惯,这使得江河总是带着一种屈辱感生活着。白璧深深地感到了江河的目光里隐含着的屈辱感,她知道这是一种毫无理由的不平等,所以,江河需要她抚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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