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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龙(40)


    白素叹了一声:“先让我去,好不好?”
    我凝视着她,心中知道,白素去,可能更好,所以我点了点头。
    白素笑了一下:“陈长青为甚么要去做这种事,你有没有概念?”
    我生气道:“他疯了。”
    白素摇头:“不,一定有原因,只是我们想不到,真怪,我们两人的思索、推理能力,不会比他差,为甚么他在看了那些铜环,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而我们却没有。”
    我低声咕哝了一句:“因为我们没有疯。”
    白素瞪了我一眼:“你又来了,我想你应该从头到尾,把陈长青的言行再想一遍,你和他比较熟,对他的心态也比较了解。或者可以在他的一句不经意的话中,一个小动作之中,得到一点头绪。”
    我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下来。那时,白素到陈长青家里来看我,她又道:“我去准备一下,就出发,会随时和你保持联络。”
    我送她到门口,看着她驾车离去,心里极不是滋味,白素讲得对,陈长青若是已有了行动,对方一定当作国际政治大阴谋来处理,无缘无故,都不知道可以牵连多少人,白素送上门去,一有失闪,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宁愿到非洲的黑森林去冒险,也比到那地方去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好,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人类竟会出现这种人为的愚昧和黑暗,比起原始森林来,还要令人感到可怖和窒息。
    我思绪紊乱,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忽然有人按门铃,我把门打开,看到一个样子十分普通的中年妇人,操着浓重的乡下口音,还提着一些行李,一看就知道是乡下才出来的,望着我:“请问张先生在家吗?”
    她一面说,一面还急急忙忙,打开了一封信来,将信上的地址,指给我看。
    我一看地址,她找错地方了,就指着对街:“你找错了,你要找的地址在对街。”
    那妇人向我连连道谢,吃力地提起行李,我转过身,走进屋子,没有再理会她。
    我进了屋子之后,坐了下来,想照白素的话,把陈长青的言行,从头到尾,再想一遍,谁知道背一靠向沙发,就发出了“悉索”的声响,我忙坐直了身子,伸手向背后摸去,一摸就摸到了一张纸,那张纸,竟然贴在我的背上!
    在那一霎间,我惊讶之极。卫斯理,竟然会给人开了这样的一个玩笑!
    这种玩笑只是小学生互相之间的游戏,在纸上画一个大乌龟,然后趁人不觉,贴在他人的背上。中学生都不干这种事了,可是我却叫人在背上贴了一张纸。
    我立时想到了那个问“张先生在家吗”的乡下妇人。
    也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心情陡然由紧张变得轻松,伸手把贴在我背后的纸揭了下来,纸上写着:“看,我懂得如何掩饰自己。”
    我望着纸,心中实在佩服白素的化装术,我对那个突如其来的乡下妇人,连半丝怀疑都没有,她的那种初到陌生地方的神情,希望得到帮助的眼神,都绝无可供怀疑之处。
    我自信如果要去假扮一个乡下人的话,也可以有接近的成功,但是在眼神上,却很难做得到这样逼真,我慢慢把纸折了起来,靠着沙发,再把陈长青的言行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我得出的结论,其实并没有甚么新意,陈长青自己以为在做一件十分伟大的事,他抱着慷慨赴义的心情去做这件事。
    目的是甚么呢?直接的目的,是去进行一次暗杀,可是暗杀的目的又是甚么呢?
    给我印象最深的,自然是他两次骂我“笨蛋”,为甚么他会这样骂我,而且又都是我十分诚恳地要帮助他的时候,为甚么?
    我想了好久,仍然得不出结论,而我觉得我留在陈长青的家中太久了,我又走进他的工作室,找了一张白纸,留下了一句话:“见字,无论如何立即联络,否则,哼哼。”
    我希望陈长青会安然回来,看到这张字条。
    然后,我叹了一口气,白素已经出发,希望她不会有甚么意外,虽然我相信白素的应变能力,可是在那种地方,不论有了甚么意外,都绝不会叫人愉快。
    回到了家里,老蔡一开门,就向我鬼头鬼脑地眨着眼睛,我知道那一定是白素在化装好了之后向他说过,要去戏弄我,我瞪了他一眼:“我被骗过去了。”
    老蔡高兴了起来:“是啊,扮得真像。”
    想起白素当时的情景,我也不禁笑了起来,在我准备上楼的时候,又忍不住向地下室的门口看了一眼。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陈长青解开铜环上的秘密,有了这样念头,我何不重复一次他的行动,也许可以得到点线索?走向地下室,推开了门。才一推开门,我就不禁一怔。
    自从那天早上,见过满头大汗的陈长青,我还未曾进过地下室,白素也未曾来过,因为铜环上的秘密既然已经解开,也就没有甚么可做的了,谁也不会再进来。
    这时,一推开门,我立刻就知道,我和白素都太疏忽了,应该早进来看一看。因为在放着铜环的桌子上,九组铜环,都整整齐齐地排在一起。这并不令人惊异,陈长青要解开秘密,当然要这样做。
    令我感到我们疏忽了的是,在桌上,地上,有许多团皱了的,看来是被随手抛弃了的纸团,在一进门的地上,就有着一团。我拾起一团来,把纸摊平,看到上面写着十分潦草的字,字迹是陈长青的。
    他在纸上写着:“七星联芒,象征着一个大城市的毁灭,可以肯定的如下:一、这个大城市在东方;二、这个大城市被毁灭是由于某种力量的破坏。三、?##”
    这一看就可以知道,是陈长青一面在想着,一面写下来的。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习惯,一面想问题,一面将之顺手写下来,思考起来,可以容易一些。在桌上和地下的纸团,不下三十余团,那自然是陈长青在地下室时的思考过程,要是我们早看到这些纸团的话,早已可以知道他心中在想些甚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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