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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三部 盖尔芒特家那边 (第3节))(7)



    “圣卢言之有理,说不定下次军事演习就可以看到这种发展的迹象了,”我的邻座说——

    ①普恩加来(1854-1912),法国数学家。

    “你能赞同我的观点,我感到很高兴,因为你的意见似乎比我的更能引起我朋友的兴趣,”圣卢笑着说。或许因为他的同事和我之间开始产生的好感使他有点不快,也可能因为他正式看到了这种好感,认为有必要予以确认。“我刚才也许贬低了条令的作用。条令不断在变化,这是肯定的。但目前它们仍然左右着军事局面、作战计划和部队集结的方案。倘若它们反映了一种错误的战略观念,就可能成为失败的基本原因,这一切对你似乎太专门了。”他对我说。“你好好想一想,最能加速战争艺术发展的,说到底还是战争本身。在一次战役中,如果历时较久,我们将看到交战的一方会借鉴另一方的成败来改进自己的方法,而敌方也会得到提高。但这已经成为历史。现在炮兵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未来的战争——如果还有战争的话——将是速决战,人们还没来得及汲取教训,和平就已经恢复了。”

    “你别太敏感了,”我对圣卢说,这是回击他前面所说的话。“我听你讲话可专心致志呢!”

    “如果你不再生气,如果你还允许的话,”圣卢的朋友又说,“我想对你刚才讲的作一点补充。战役的模仿和雷同不只是和指挥官的思想有关,指挥官的判断错误(如对敌人的力量估计不足)也可能使他要求部队作出重大的牺牲,有些部队以一种极其崇高的忘我精神作出了这种牺牲,因而他们也就起到了某次战役中某个部队的作用,在历史上会作为战例被人们交替引用。就拿一八七○年来说,普鲁士的先头部队在圣普里瓦①,土耳其人②在维桑堡③和弗勒施维雷尔④就是这种情况。”——

    ①法国地名,1870年8月18日普鲁士第一、第二军团在这里攻击法军;使法军溃退。

    ②这里的土耳其人指旧时在法国军队中当步兵的阿尔及利亚人,因为1830年以前,阿尔及利亚一直是土耳其的殖民地。

    ③法国地名。维桑堡战役揭开了1870到1871年普法战争的序幕,普军在这里突然袭击法军,法军被迫撤退。

    ④法国地名。维桑堡一战,法军惨败,继而集中在弗勒施维雷尔,但又被普军战败。这次失败导致敌军占领阿尔萨斯。

    “啊!交替引用,太确切了!妙极了!你很聪明,”圣卢说。

    圣卢的朋友列举的这几个战例我不是不感兴趣,每当有人象这样通过个别向我阐述一般时,我总是听得津津有味的。然而,我最感兴趣的还是指挥官的才能。我很想了解指挥官的才能指的是什么,在特定的条件下为什么没有才华的指挥官会抵挡不住敌兵,而才华出众的指挥官却能扭转危局,克敌制胜。按照圣卢的说法,这是很可能的,拿破仑就曾好几次反败为胜。我想弄懂什么叫军事才能,因此我要他们在我知道名字的将军之间作一个比较,告诉我谁最有指挥官的气质和战术家的天资。我知道这会让我的新朋友感到厌烦,但他们至少没有流露出来,而是不倦地、耐心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感到我同寒冷的黑夜隔开了,只是时而听见火车的鸣叫——这声音只会使我在这里感到更加愉快——或报时的钟声——幸而离这些年轻人拿起战刀赶回营房还有一段时间;不仅如此,我甚至感到同外界的一切忧虑都隔开了,我差点把德-盖尔芒特夫人忘得精光。这得归功于圣卢,也得归功于他的朋友们,他们的热情似乎使圣卢变得更加殷勤;还因为这间小餐厅温暖宜人,侍者端来的佳肴美味可口。这些佳肴激发了我的想象力和食欲;有时它们的母体,自然界的一小块或一小段,如残留着几滴咸水的凸凹不平的牡蛎贝壳,残存在一串葡萄上的疙里疙瘩的枯黄色蔓藤,仍然环绕在它们周围,虽不能食用,但象一处风景那样遥远,富有诗意,使我在晚餐时心潮起伏,浮想联翩,忽而在一棵葡萄树下午睡,忽而在大海上漫游。有几次,菜肴的新颖特色是由厨师精心设计出来的,他把菜肴当作艺术珍品,配以自然的环境端上餐桌;一条用葡萄酒奶油汤汁烩制的鲜鱼放在一个长方形的陶瓷盘上,犹如躺在绿油油的草丛中,鲜艳夺目,永久存在,但因为是被活活地扔进滚开的开水中,故而显得歪歪扭扭,周围镶满了贝壳类动物、寄生动物,如螃蟹、虾和贻贝等,看上去活象是绘在贝尔纳-巴利西①的陶瓷品上的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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