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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全集·卷十二(7)


  二
  前日尝奉启,计已上达。自明公进秉机密,天下士夫忻忻然动颜相庆,皆为太平可立致矣。门下鄙生独切生忧,以为犹甚难也。亨屯倾否,当今之时,舍明公无可以望者,则明公虽欲逃避乎此,将亦有所不能。然而万斛之舵,操之非一手,则缓急折旋,岂能尽如己意?临事不得专操舟之权,而偾事乃与同覆舟之罪,此鄙生之所谓难也。夫不专其权而漫同其罪,则莫若预逃其任。然在明公亦既不能逃矣;逃之不能,专又不得,则莫若求避其罪,然在明公亦终不得避矣。天下之事,果遂卒无所为欤?夫惟身任天下之祸,然后能操天下之权;操天下之权,然后能济天下之患。当其权之未得也,其致之甚难;而其归之也,则操之甚易。万斛之舵,平时从而争操之者,以利存焉。一旦风涛颠沛,变起不测,众方皇惑震丧,救死不遑,而谁复与争操乎?于是起而专之,众将恃以无恐,而事因以济。苟亦从而委靡焉。固沦胥以溺矣。故曰“其归之也,则操之甚易”者,此也。古之君子,洞物情之向背而握其机,察阴阳之消长以乘其运,是以动必有成而吉无不利,伊、旦之于商、周是矣。其在汉、唐,盖亦庶几乎。此者虽其学术有所不逮,然亦足以定国本而安社稷,则亦断非后世偷生苟免者之所能也。夫权者,天下之大利大害也。小人窃之以成其恶,君子用之以济其善,固君子之不可一日去,小人之不可一日有者也。欲济天下之难,而不操之以权,是犹倒持太阿而授人以柄,希不割矣。故君子之致权也有道,本之至诚以立其德,植之善类以多其辅;示之以无不容之量,以安其情;扩之以无所竞之心,以平其气;昭之以不可夺之节,以端其向;神之以不可测之机,以摄其奸;形之以必可赖之智,以收其望。坦然为之,下以上之;退然为之,后以先之。是以功盖天下而莫之嫉,善利万物而莫与争。此皆明公之能事,素所蓄而有者,惟在仓卒之际,身任天下之祸,决起而操之耳。夫身任天下之祸,岂君子之得已哉?既当其任,知天下之祸将终不能免也,则身任之而已。身任之而后可以免于天下之祸。小人不知祸之不可以幸免,而百诡以求脱,遂致酿成大祸,而已亦卒不能免。故任祸者,惟忠诚忧国之君子能之,而小人不能也。某受知门下,不能效一得之愚以为报,献其芹曝,伏惟鉴其忱悃而悯其所不逮,幸甚!
  三
  某素辱爱下,然久不敢奉状者,非敢自外于门墙,实以地位悬绝,不欲以寒暄无益之谈尘渎左右。盖避嫌之事,贤者不为,然自叹其非贤也。非才多病,待罪闲散,犹惧不堪,乃今复蒙显擢,此固明公不遗***之盛,某亦宁不知感激!但量能度分,自计已审,贪冒苟得,异时偾事,将为明公知人之累。此所以闻命惊惶而不敢当耳。谨具奏辞免,祈以原职致仕。伏惟明公因材而笃于所不能,特赐曲成,俾得归延病喘于林下,则未死余年皆明公之赐,其为感激,宁有穷已乎!恳切至情,不觉渎冒,伏冀宥恕。不具。
  四
  窃惟大臣报国之忠,莫大于进贤去谗,故前者两奉起居,皆尝僭及此意;亦其自信山林之志已坚,而素受知己之爱,不当复避嫌疑,故率意言之若此。乃者忽蒙两广之命,则是前日之言适以为己地也,悚惧何以自容乎!某以迂疏之才,口耳讲说之学耳,簿书案牍,已非其能,而况军旅之重乎?往岁江西之役,实亦侥幸偶成。近年以来,忧病积集,尪羸日盛,惟养疴丘园,为乡里子弟考订句读,使知向方,庶于保身及物亦稍得效其心力,不致为天地间一蠹,此其自处亦既审矣。圣天子方励精求治,而又有老先生主张国是于上,荀有袜线之长者,不于此时出而自效,则亦无其所矣。老先生往岁方秉铨轴时,有以边警荐用彭司马者,老先生不可,曰:“彭始成功,今或少挫,非所以完之矣。”老先生之爱惜人才而欲成就之也如此,至今相传,以为美谈,今独不能以此意而推之某乎?恳辞疏上,望赐曲成,使得苟延喘息。俟病痊之后,老先生不忍终废,必欲强使一出,则如留都之散部,或南北太常国子之任,量其力之可能者使之自效,则图报当有日也。不胜恃爱恳渎,幸赐矜察!
  寄席元山
  某不孝,延祸先子,罪逆之深,自分无复比数于人。仁人君子尚未之知,悯念其旧,远使存录,重以多仪,号恸拜辱,岂胜哀感!岂胜哀感!伏惟执事长才伟志,上追古人,进德勇义,罕与俦匹。向见《鸣冤录》及承所寄《道山书院记》,盖信道之笃,任道之劲,海内同志莫敢有望下风者矣,何幸何幸!不肖方在苦毒中,意所欲请者千万,荒迷割裂,莫得其端绪。使还遽,临疏昏塞,不尽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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