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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二十回 晁大舍回家托梦 徐大尹过路除凶(2)



  晁夫人连忙使人请了闺女尹三嫂来看家,晁夫人自己收拾了,出乡殡殓,带了晁书一干人众出去。留下晁凤在县领头,叫他领了飞风出去,好入殓。喜庄上离马头不远,正是顿放沙板的所在。及至晁夫人出到庄上,已是辰牌时分,脱不了还是痛哭了一场,叫人即时寻板买布,忙忙的收拾。季春江道:“这老婆的尸首没的咱也管他?叫他自己的汉子收拾罢了!”晁夫人道:“他已把他杀了,还是他甚么汉子哩?你要靠他收拾,他就拉到坡里喂了狗,不当家的。脱不了俺儿也吃了他的亏,他也吃了俺儿的亏,买一样的两副板,一样的妆裹。既是俺儿为他死了,就教两个并了骨一同发送。”果然慌忙不迭的收拾。那六月半头正是下火的天气,两个尸首渐渐的发肿起来。及到做完了衣服,胖得穿着甚是烦难,虽勉强穿了衣服,两个没头的孤桩停在一处。单等晁凤领了头来,竟不见到,晁夫人好不心焦。

  小鸦儿把两个人头放在县前地上,等候大尹升堂。围住了人山人海的挤不透缝。知是晁大舍的首级,千人万人,再没有一个人说声可惜可怜,不该把他杀了。说起来的,不是说他刻薄,就是说他歪惫,你指一件事,我指一件事,须臾可成三寸厚的一本行状。都说:“小鸦儿是个英雄豪杰!若换了第二个人,拿着这们个财主,怕诈不出几千两银子来!”小鸦儿道:“他倒也曾许我一万,我只不要他的!”

  不一时,县官升了堂,小鸦儿挑了人头,随了投文牌进去。那乡约地方起初的原呈一口咬定了是晁住媳妇争锋谋害,进了城,方知是小鸦儿自己杀的,从头又改了呈子,也随投文递了。小鸦儿合乡约都禀了前后的话。县官问道:“他是几时通奸起的?”回说:“不知从几时奸起,只是形迹久已可疑。小人久留意撞了几遭,不曾撞着,昨夜方得眼见是真。”又问那乡约:“那两个的尸首都在那里?”乡约说:“一座大北房,当中是一张凉床,床上铺着一床红毡,毡上铺一床天青花缎褥子,褥上一领藤席,一床月白胡罗单被合一个藤枕都吊在地下。女人尸首还好好的睡在床上,男人的尸首上半截在床上,下半截在床下;都是回头朝北。床头许多血,床前面又有一堆血,不甚多。”问小鸦儿道:“你却是怎样杀的?”回说:“小人进去,两个睡得正熟,月下看了一看,已认得是他两个。惟恐错杀了人,在门旁火炉内点起灯来,照看得分明,只见唐氏手里还替他把了。小人从唐氏梦中切下头来,晁源依旧不醒。小人说:叫他不知不觉的死了,却便宜了他。所以把他的头发解开,挽在手内,把他的头往上提了两提,他方才醒转。小人说道:‘快将狗头来与我!’他灯下认得小人,说道:‘只是饶命!银子要一万两也有!’小人即时割下头来。”问说:“你是怎样进到他里头去?”回说:“越墙过去的。”问说:“他里面还有谁?”说:“有一个家人媳妇在东屋里睡。”问说:“你怎的晓得?”回说:“小人起初先到了东房,看得不是,所以方才又往北屋里去。”又问:“下面跪的那一个是甚么人?”晁凤跪上禀道:“小人是被杀的晁源尸亲,伺候领头。”

  县尹道:“把两个头都交付与他,买棺葬埋。断十两银子与这小鸦儿为娶妻之用。押出去!即刻交完回话,快递领状来。”小鸦儿道:“小人不希罕这银子。没有名色,小人不要。”大尹道:“十两银子哩,可以做生意的本钱,如何不要?快递领状。”小鸦儿道:“这银子就逼小人受了,小人也只撩吊了。要这样赃钱那里去使!”县官道:“那个当真与你钱,我是试你。你且到监里略坐一坐。”问乡约道:“那在他里边睡的媳妇子是甚么氏?”乡约说:“是赵氏。”县尹拔了一枝签,差了一个马快:“速拘赵氏,晚堂听审。”差人拿了签,晁凤使包袱裹了两个头,都骑了骡马,飞似走回庄上。差人同了晁住媳妇也骑了一个骡子,一个觅汉跟了,往城中进发。

  晁夫人见了头,又哭了不歇。都用针钱缝在颈上,两口棺材都合完了,入了殓,钉了材盖,将唐氏的抬出外边庙里寄放,也日日与他去烧纸,也同了晁源建醮追荐他。晁源的棺木就停放在他那被害的房内挂孝受吊,不题。

  差人拿了晁住的媳妇在县前伺候,晁住就在那边照管。县官坐堂,带到堂上见了。县官说:“你将前后始末的事从头说得详细,只教我心里明白了这件事,我也不深究了。你若不实说,我夹打了,也还要你招。”叫拿夹棍上来伺候。赵氏当初合计家问官司时见过刑厅夹那伍圣道、邵强仁的利害,恐怕当真夹起来,就便一则一,二则二,说得真真切切的,所以第十九回上叙的那些情节都从赵氏口中说出来的,不然,人却如何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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