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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十三回 理刑厅成招解审 兵巡道允罪批详(4)



  高四嫂道:“该骂!这扯淡的老私窠子,没主意的老私窠子!那日为甚么见他央及央及,就无可无不可的夹着扶跟了他来!官儿跟前,我没的添减了个字儿来?贼忘恩负义砍头的!贼强人杀的!明日府里问,再不还打一百板哩!我再见了官,要不证的你也戴上长板,我把高字倒写己你!一边数说着骂,一边收拾着被套,走到晁源床底下扯了一吊钱。抗上褥套,往外就走。一个差人正在大门底下坐着板凳,在那里修脚,看见高四嫂背了褥套,挂了一吊钱,往外飞跑,脚也没修得完,趿了鞋,赶上拉住,问说:“是甚缘故?”拦阻得回来,差人剖断了一阵,放下了褥套。晁源道:“我已是打发了路费,你已是起身去了。这是差公留回你来,以后只是差公照管你了。你黑夜也不消往这屋里睡,就往差公那屋里睡去!”高氏道:“没的家放屁!叫你那老婆也往差人屋里睡去!”晁源道:“俺老婆往后得合差人睡,还少甚么哩!只怕还不得在差人屋里睡哩!”说着,合珍哥都放声叫皇天,大哭了一场,倒是个解劝的住头。

  恰好往道里打听批语的差人抄了批语回来,交与小柳青送进与晁大舍看,晁大舍叫把烛移到床前,读那批语道:

  若计氏通奸僧道是真,则自缢犹有余恨;确验与计氏往来者,尼也,

  非僧也,非道也。而施氏无风生浪,激夫主以兴波;借剑杀人,逼嫡妻

  以自尽。论其设心造意,谋杀是其本条;拟之威逼绞刑,幸矣。晁源听

  艳妾之唆使,逼元妇以投缳;伍圣道倚役诈财,卖犯漏网;均配非诬。

  海会、郭姑子不守空门,入人家室,并杖允宜。第施氏罪关大辟,不厌

  详求,仰东昌府再确讯招报。

  晁大舍看了批语,大喜道:“这批得极是!已是把官司驳的开了!”珍哥也喜欢不了,叫晁大舍念与他听。晁大舍念道:“计氏通奸僧道是真,则自缢犹有余恨。这说计氏与僧道实实有奸,虽已吊死,情犹可恨哩。又说:计氏往来的,也有尼,也有道士,也有和尚。这说的话岂不是说死的不差么?这官司开了!”喜得怪叫唤的,旋使丫头暖上酒,合珍哥在床上大饮,把那愁苦丢开了大半。那些差人在外边说道:“晁相公,怎么这般喜欢起来?难道是详上批得好了?却怎么道里师父对我说,详上批得十分利害,却是怎生的意思。”

  晁大舍与珍哥吃了一更天气的酒,吹灯收拾睡下。到了次早,两个的棒疮俱变坏了,疼得象杀猪般叫唤,又急请了外科来看,说是行了房事,要成顽疮了,必得一两个月的工夫,方可望好。

  那伍圣道又夹拶的十分沉重,一日两三次发昏;又住了五六日,那伍圣道凡遇发昏时节,便见邵次湖来面前叫他同到陰司对理别案的事情。后来不发昏的时节,那邵次湖时刻不离的守在跟前;又过了一两日,不止于邵次湖一个了,大凡被他手里摆布死的人没有个不来讨命;有在他棒疮上使脚踢的,拿了半头砖打的,又有在那夹的碎骨头上使大棍敲的,在那被拶的手上使针掇的,千式百样的。自己通说受不得的苦,也只愿求个速死。

  又过了五六日,晁大舍合珍哥都调理得不甚痛楚,原差也不敢十分再迟,撺掇要收拾起身往东昌府去。晁大舍、珍哥怕墩得疮疼,都坐不得骡车,从新买了卧轿,两个同在轿内睡卧,雇了两班十六名夫抬着。别的依旧坐车的坐车,骑骡马的骑了骡马。那伍小川那两根腿上合那两只脚,两只手,白晃晃烂的露着骨头,没奈何了也只得上了板门,也雇了六个人,两班抬着。算还了房钱饭钱,辞谢了店家的搅扰,大家往东昌回转不提。

  却说伍小川也明知死在早晚,只指望还得到东昌,一来离家不远,二来府城内也好买材收敛他的尸骸,免似那邵次湖死在路旁,使了一领破席埋了。不料头一日仍到了前日来的那个旧主人家歇了。伍小川虽是苦不可言,却自说道:“那邵次湖的魂灵与那些讨命的屈鬼都不曾跟来。”

  次日起来,大家吃了早饭,依前起身。行到那前日邵次湖死的所在,只见伍小川大叫道:“列位休要打我!邵兄弟,你拦他们一拦,我合你们同去就是了!”张了张口,不禁儿蹬歪就“尚飨”去了。一干人众还在那前日住下的所在歇了轿马车辆。差人依旧寻见了前日的乡约地保,要了甘结,寻了三四片破席,拼得拢来,将尸裹了。就在那邵强仁的旁手,也掘了一个浅浅的坑,草草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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