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第二部 在少女们身旁(10))(14)
时间:2023-02-19 作者:马塞尔·普鲁斯特 点击:次
布洛克先生对他叔父的谎言和这些谎言给他惹来的麻烦深以为苦。 “你们别在意,他特别好吹牛!他低声对圣卢说。这么一说,圣卢倒更有兴趣了,因为他对说谎者的心理活动非常想知道个究竟。 “雅典娜称伊塔克人是最会说谎的人,他比伊塔克人还要厉害,”我们的伙伴布洛克又补充了一句。① “啊呀!这可真是!”纳西姆-贝尔纳大叫道,“我怎么会料到和我朋友的儿子一起进晚餐呢!在巴黎,我家里,有一张你父亲的照片,还有多少他的信!他一直叫我‘我的叔父’,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是个风度迷人、神采奕奕的人!我还记得在尼斯,在我家的一次晚宴,那天有萨杜,拉比什,奥吉埃……” “莫里哀,拉辛,高乃依,”老布洛克冷嘲热讽地说下去。他的儿子继续完成这一串例举,又加上了“普鲁塔克,米南遮,②迦梨陀婆③。”—— ①布洛克在此卖弄自己的学识,他指的是《奥德修斯本记》第十三章,奥德修斯刚到伊塔克,在那里遇到一个收人盘问他的身分,奥德修斯对牧人存有戒心,就说了谎,然而这牧人正是雅典娜所扮,她责备奥德修斯不说真话。 ②米南遮(约公元前342-292年)是雅典喜剧家。 ③迦梨陀娑(公元前4-5世纪),印度诗人,《沙恭达罗》的作者,此书于19世纪译成法文。 纳西姆-贝尔特先生自尊心受伤,故事戛然而止。这位禁欲主义者自我剥夺了一项极大的快乐,直到晚宴结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戴钢盔的圣卢,”布洛克说,“这鸭子大腿很肥,著名的家禽献祭者又在上面洒满了祭奠的红酒,来,再吃点!” 一般来说,老布洛克先生为儿子一个杰出的伙伴,抛出了关于鲁弗斯-以色列爵士及其他人的故事以后,感到儿子已经感激涕零,便自行撤退,以便不要在“中学生”面前“破坏自己的形象”。不过,如果有什么特别重大的理由,例如他的儿子通过了考试,布洛克先生便会在惯常的轶事系列之上增加一个讽刺性的感想。 这个节目,更确切地说,他是保留给自己的私人朋友的。小布洛克见到父亲为自己的朋友表演这个节目,为此而感到极度骄傲。只听得老布洛克说:“政府简直不可原谅,竟然没有征求戈克兰先生①的意见!戈克兰先生已经告知,他对此极为不满。”(布洛克先生自吹是反动分子,非常看不起戏子。) 老布洛克为了表示自己对儿子的两个“拉巴登丝”②郑重其事到底,吩咐送上香槟酒来,并且马马虎虎地宣布,为了“招待”我们,他已经为一个喜剧剧团当晚在游乐场的演出订了一个楼下前排座。听到这话,各位布洛克小姐和她们的哥哥满面红光,这简直太出他们意料了!老布洛克为未能搞到包厢而遗憾。所有的包厢全让人租去了。再说,他经常光顾包厢,坐楼下前排更舒服。只是,如果说儿子的缺点,即他的儿子以为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是粗俗的话,父亲的缺点则是吝啬。他称之为的香槟酒,是他叫人用一个水瓶给大家斟的一种小汽酒;他称为楼下前排座的,实际上是正厅后座,票价较之便宜一半。他象相信奇迹一般坚信通过神祗的干预,不论在餐桌上,还是在剧场里(实际上所有的包厢都空着),人们都发现不了差异—— ①波努阿-贡斯点-戈克兰(1841-1909),为法兰西喜剧院极有威望的演员之一。1897年,他成功地上演了爱德蒙-罗斯当的《西拉诺-德-贝日哈克》一剧。 ②暗指拉比什的喜剧《鲁西纳街公案》(1857)。该剧叙述拉巴登丝寄宿学校两个同学所碰到的倒霉事。此处“拉巴登丝”成了“老同学”的代名词。 布洛克先生让我们将嘴唇在平酒杯——他的儿子以“坡深且陡的火山口”这个名称来形容这酒杯——内浸了一下之后,又让我们欣赏一幅画。他是那么喜欢这幅画,以至把它随身带到了巴尔贝克。他对我们说,这是一幅鲁本斯的画。圣卢天真地问他画上是否有画家的署名。布洛克先生红着脸说,由于画框大小的缘故,他叫人将署名裁掉了。不过这无关紧要,反正他不想将画卖掉。然后很快就把我们打发走,以便专心致志去阅读《政府公报》。各期报纸充塞房间,他非看不可。据他说,这是“出于他在议会中所处的地位”使然。究竟这地位的确切性质如何,他并未对我们加以说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