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第二部 在少女们身旁(8))(12)
时间:2023-02-19 作者:马塞尔·普鲁斯特 点击:次
离开卢森堡亲王夫人之后,当天下午,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告诉我一件事,叫我更为惊异,而且又不属于和蔼可亲的范围。 “你父亲可是部里的司长?”她问我道。“啊!据说你父亲是个美男子。此刻他正在作美妙的旅行。” 几天以前,我们从母亲的一封信中获悉,我父亲和他的旅伴德-诺布瓦先生丢失了行李。 “行李找到了,更正确地说,根本就没丢,就是这么回事,”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对我们说。不知道为什么,对旅行的细节,她似乎比我们知道更详细。“我想你父亲下个星期要提前回来了,他大概放弃去阿尔及西拉的计划了。不过他想在托莱多①多呆一天,因为他对提香的一个弟子②十分欣赏。我想不起此人的姓名了,不过在当地那是很有名气的。”—— ①西班牙城市。 ②此弟子即指西班牙画家格雷戈。 对她所认识的那群人单纯、细微而又模糊的骚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一向是用不动声色的眼镜远远打量的。我自忖,是什么巧合,使得她观看我父亲的那个地方,正好嵌了一块无限放大的镜片,使她那么有立体感地、极为详细地看到了我父亲所有令人愉快的东西,例如使他不得不回家的偶然事件呀,在海关遇到的麻烦呀,对格雷戈①的兴趣呀等等。这块镜片改变了她视野的比例尺,在万头攒动的芸芸众生中唯一使她看到这一个人,就象居斯塔夫-莫罗画朱庇特在一个软弱的下界女子旁边,将他画得超人大小一样。②—— ①格雷戈(1541-1614),西班牙画家。 ②大概指的是《朱庇特与塞墨勒》一画,画上,朱庇特将塞墨勒置于自己膝上,塞墨勒犹如其掌中玩物。也有说指的是《朱庇特与欧罗巴》。 我的外祖母向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告辞,以便我们能在旅馆前多呼吸一会新鲜空气,一面等待着人家隔着玻璃窗向我们打招呼,说我们的午饭已经备好。这时只听得一阵喧嚣。原来是野蛮人部落国王那年轻的情妇刚刚洗罢海水浴,回来进午餐。 “这真是一大害,她应该离开法兰西!”首席律师此时正经过这里,他义愤填膺地大喊大叫。 公证人的老婆却眼睛睁得大大地,死死盯着冒牌女君主。 “布朗代太太那样望着这些人,多么叫我着恼,我简直没法告诉你,”首席律师对首席审判官说道,“我真想给她一记耳光!这个女无赖,你这么看她就提高了她的身份,她就盼着人家注意她呢!你叫布朗代提醒提醒她,告诉她这很可笑。我呀,如果他们再作出对这些冒牌货加以注意的模样,我再也不跟你们一道出去了!” 卢森堡亲王夫人的马车,在她前来送水果那天,已在旅馆前停过。她的前来,自然也未逃过公证人、首席律师和首席审判官的老婆那一群人的眼睛。这几个女人看见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这么受到敬重,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到底配不配,她们已经手忙脚乱了一些时候,想知道她是真正的侯爵夫人还是一个女冒险家。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穿过大厅时,到处刺探不对头的事的首席审判官老婆从活计上抬起头来,望着那位夫人,那劲头叫她的女友们笑个半死。 “噢,我呀,你们知道,”她骄傲地说,“我一开始总是往坏处想。非给我拿出一个女人的出生证和公证人证件,我才会相信这个女人真正结了婚。此外,你们别害怕,我要进行小小的调查。” 于是,每天这些女人都笑着跑来问: “我们是来听新闻的。” 卢森堡亲王夫人前来拜访的那天晚上,首席审判官的老婆把一根手指搁到嘴上。 “有新鲜事。” “啊!她真了不起,邦森太太!我从未见过……你说,你说怎么啦?” “咦,一个女人,黄头发,脸上擦的粉有一尺厚,一里开外就能闻到马车味,只有那些小姐才会有这样的车,她刚才来看望那位所谓的侯爵夫人啦!” “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嘿,你们看哪!就是我们看见的那位太太,你想起来了吗,首席律师?我们真觉得她不怎么样,可不知道她是来看侯爵夫人的。一个女的,带一个小黑人,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