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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观察升宫哭友 鲍廷玺丧父娶妻(2)


    这里到出月初八日,做了铭旌。吹手、亭彩、和尚、道士、歌郎,替鲍老爹出殡,一直出到南门外。同行的人,都出来送殡,在南门外酒楼上,摆了几十桌斋。丧事已毕。主
    过了半年有余,一日,金次福走来,请鲍老太说话。鲍廷玺就请了在堂屋里坐着,进去和母亲说了。鲍老太走了出来说道:“金师父,许久不见。今日甚么风吹到此?”金次福道:“正是。好久不曾来看老太,老太在家享福。你那行头而今换了班子穿着了?”老大道:“因为班子在城里做戏,生意行得细。如今换了一个文元班,内中一半,也是我家的徒弟,在盱眙、天长这一带走。他那里乡绅财主多,还赚的几个大钱。”金次福道:“这样你老人家更要发财了。”当下吃了一杯茶,金次福道:“我今日有一头亲事来作成你家廷玺,娶过来,倒又可以发个大财。”鲍老太道:“是那一家的女儿?”金次福道:“这人是内桥胡家的女儿。胡家是布政使司的衙门,起初把他嫁了安丰典管当的王三胖。不到一年光景王三胖就死了。这堂客才得二十一岁,出奇的人才,就上画也是画不就的。因他年纪小,又没儿女,所以娘家主张着嫁人。这王三胖丢给他足有上千的东西:大床一张、凉床一张、四箱、四橱。箱子里的衣裳盛的满满的,手也插不下去。金手镯有两三副,赤金冠子两顶,真珠、宝石不计其数。还有两个丫头,一个叫做荷花,一个叫做采莲,都跟着嫁了来。你若娶了他与廷玺,他两人年貌也还相合,这是极好的事。”一番话,说得老太满心欢喜。向他说道:“金师父,费你的心!我还要托我家姑爷出去访访。访的确了,来寻你老人家做媒。”金次福道:“这是不要访的。也罢,访访也好,我再来讨回信。”说罢去了。鲍廷玺送他出去。古
    到晚,他家姓归的姑爷走来。老太一五一十把这些话告诉他,托他出去访。归姑爷又问老太要了几十个钱带着,明日早上去吃茶。次日,走到一个做媒的沈天孚家。沈天孚的老婆,也是一个媒婆,有名的沈大脚。归姑爷到沈天孚家,拉出沈天孚来,在茶馆里吃茶,就问起这头亲事。沈天安道:“哦!你问的是胡七喇子么?他的故事长着哩!你买几个烧饼来,等我吃饱了和你说。”归姑爷走到隔壁,买了八个烧饼拿进茶馆来,同他吃着。说道:“你说这故事罢。”沈天安道:“慢些,待我吃完了说。”当下把烧饼吃完了,说道:“你问这个人怎的?莫不是那家要娶他?这个堂客是娶不得的!若娶进门,就要一把天火!”归姑爷道:“这是怎的?”沈天孚道:“他原是跟布政使司胡偏头的女儿。偏头死了,他跟着哥们过日子。他哥不成人,赌钱吃酒,把布政使的缺都卖掉了。因他有几分颜色,从十七岁上,就卖与北门桥来家做小。他做小不安本分,人叫他新娘他就要骂,要人称呼他是太太。被大娘子知道,一顿嘴巴子赶了出来。复后嫁了王三胖。王三胖是一个候选州同,他真正是太太了。他做太太又做的过了,把大呆的儿子、媳妇,一天要骂三场,家人、婆娘两天要打八顿。这些人都恨如头醋。不想不到一年,三胖死了。儿子疑惑三胖的东西都在他手里,那日进房来搜。家人、婆娘又帮着图出气。这堂客有见识,预先把一匣子金珠首饰,一总倒在马桶里。那些人在房里搜了一遍,搜不出来,又搜太太身上,也搜不出银钱来。他借此就大哭大喊,喊到上元县堂上去了,出首儿子。上元县传齐了审,把儿子责罚了一顿,又劝他道:‘你也是嫁过了两个丈夫的了,还守甚么节!看这光景,儿子也不能和你一处同住,不如叫他分个产业给你,另在一处。你守着也由你,你再嫁也由你。’当下处断出来,他另分几间房子在胭脂巷住。就为这胡七喇子的名声,没有人敢惹他。这事有七八年了。他怕不也有二十五六岁。他对人自说二十一岁。”归姑爷道:“他手头有千把银子的话,可是有的?”沈天孚道:“大约这几年也花费了。他的金珠首饰、锦缎衣服,也还值五六百银子,这是有的。”归姑爷心里想道:“果然有五六百银子,我丈母心里也欢喜了。若说女人会撒泼,我那怕磨死倪家的这小孩子!”因向沈天孚道:“天孚,这要娶他的人,就是我丈人抱养这个小孩子。这亲事,是他家教师金次福来说的。你如今不管他喇子不喇子,替他撮合成了,自然重重的得他几个媒钱。你为甚么不做?”沈天孚道:“这有何难!我到家,叫我家堂客同他一说,管包成就。只是谢媒钱在你。”归姑爷道:“这个自然。我且去罢,再来讨你的回信。”当下付了茶钱出门来,彼此散了。知
    沈天孚回家来和沈大脚说。沈大脚摇着头道:“天老爷!这位奶奶可是好惹的!他又要是个官,又要有钱,又要人物齐整,又要上无公婆,下无小叔、姑子。他每日睡到中才起来,横草不拿,竖草不拈,每日要吃八分银子药。他又不吃大荤,头一日要鸭子,第二日要鱼,第三日要茭儿菜鲜笋做汤。闲着没事,还要橘饼、圆眼、莲米搭嘴。酒量又大,每晚要炸麻雀、盐水虾,吃三斤百花酒。上床睡下,两个丫头,轮流着捶腿,捶到四更鼓尽才歇。我方才听见你说是个戏子家。戏子家有多大汤水,弄这位奶奶家去?”沈天孚道:“你替他架些空罢了!”沈大脚商议道:“我如今把这做戏子的话,藏起不要说,也并不必说他家弄行头。只说他是个举人,不日就要做官,家里又开着字号店,广有田地。这个说法好么?”沈天孚道:“最好!最好!你就这么说去。”斋
    当下沈大脚吃了饭,一直走到姻脂巷,敲开了门。丫头荷花迎着出来问:“你是那里来的?”沈大脚道:“这里可是王太太家?”荷花道:“便是。你有甚么话说?”沈大脚道:“我是替王太太讲喜事的。”荷花道:“请在堂屋里坐。太太才起来,还不曾停当。”沈大脚说道:“我在堂屋里坐怎的?我就进房里。去见太太。”当下揭开门帘进房,只见王太太坐在床沿上裹脚,采莲在旁边捧着矾盒子。王太太见他进来,晓得他为媒婆,就叫他坐下,叫拿茶与他吃。看着太太两只脚,足足裹了有三顿饭时才裹完了,又慢慢梳头、洗脸、穿衣服,直弄到日头[走出]西才明白。因问道:“你贵姓?有甚么话来说?”沈大脚道:“我姓沈。因有一头亲事来效劳,将来好吃太太喜酒。”王太太道:“是个甚么人家?”沈人脚道:“是我们这水西门大街上鲍府上,人都叫他鲍举人家。家里广有田地,又开字号店,足足有千万贯家私。本人二十三岁。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儿女,要娶一个贤慧太太当家,久已说在我肚里了。我想,这个人家,除非是你这位太太才去得,所以大胆来说。”王太太道:“这举人是他家甚么人?”沈大脚道:“就是这要娶亲的老爷了。他家那还有第二个!”王太太道:“是文举?武举?”沈大脚道:“他是个武举。扯的动十个力气的弓,端的起三百斤的制子,好不有力气!”王太太道:“沈妈,你料想也知道,我是见过大事的,不比别人。想着一初到王府上,才满了月,就替大女儿送亲,送到孙乡绅家。那孙乡绅家三间大敝厅,点了百十枝大蜡烛,摆着糖斗、糖仙,吃一看二眼观三的席。戏子细吹细打把我迎了进去。孙家老太太戴着凤冠、穿着霞帔,把我奉在上席正中间,脸朝下坐了。我头上戴着黄豆大珍珠的拖挂,把脸都遮满了,一边一个丫头拿手替我分开了,才露出嘴来吃他的蜜饯茶。唱了一夜戏,吃了一夜酒。第二日回家,跟了去的四个家人、婆娘,把我白绫织金裙子上弄了一点灰,我要把他一个个都处死了。他四个一齐走进来,跪在房里,把头在地板上磕的扑通扑通的响,我还不开恩饶他哩。沈妈,你替我说这事,须要十分的实。若有半些差池,我手里不能轻轻的放过了你。”沈大脚道:“这个何消说!我从来是一点水一个泡的人,比不得媒人嘴。若扯了一字谎,明日太太访出来,我自己把这两个脸巴子送来,给太太掌嘴。”王太太道:“果然如此,好了。你到那人家说去,我等你回信。”当下包了几十个钱,又包了些黑枣、青饼之类,叫他带回去与娃娃吃。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忠厚子弟,成就了恶姻缘;骨肉分张,又遇着亲兄弟。不知这亲事说成否,且听下回分解。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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