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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一部 在斯万家那边 第三卷 地名:那个姓氏)(14)



    ①贡斯当丹-居伊(1805——1892),法国画家,作品中有多幅写其戎马生涯,代表作有《骑士》。

    ②博登诺尔为巴尔扎克《加迪尼安亲王夫人的秘密》中的人物。

    ③戈克兰(1841——1909)为法国著名演员,以扮演费加罗-莫里哀剧中的仆人、罗斯丹《西哈诺-德-贝热拉克》中的西哈诺而知名。

    即使是那些不认识她的人也都注意到她身上有点与众不同,有点未免过分的地方,或者也许是由于一种心灵感应,就如同当拉贝玛演得最精彩时就连最无知的观众席中也会掌声雷动一样,感到她该是一个名人。他们心里纳闷:“她是谁?”有时也会问问行人,也会努力记住她的服饰,好向消息灵通的朋友打听个究竟。还有一些散步的人停下脚步,说道:

    “您知道她是谁?是斯万夫人!您记不起来了?奥黛特-德-克雷西?”

    “奥黛特-德-克雷西?我刚才也在嘀咕呢,那双多愁善感的眼睛……她现在可不是那么太年轻了!我记得我是在麦克马洪辞职那天①跟她睡觉的。”——

    ①麦克马洪(1808——1898)是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第二任总统,他本是君主派。1879年1月,当参众两院都由共和派控制时,麦克马洪被迫于1月30日辞职。

    “奉劝您别再向她提起。她现在是斯万夫人,她先生是赛马俱乐部的,是威尔士亲王的朋友。再说她还很漂亮呢。”

    “不错,可您当年要认识她就好了,她那时那个美啊!她住在一所挺怪的小房子里,满是中国小摆设儿。我记得我们老是听到街上报童的叫喊声,后来她就催我起身了。”

    我也就没有再听那些往事,只感到她周围全都是关于她的卓著名声的窃窃私语。我的心焦躁地直跳,心想还得再过一会儿,所有这些人(很遗憾,他们当中还没有一个被我认为会瞧不起我的黑白混血银行家)才能看到这个他们一直未加注意的年轻人向这位以貌美、放荡、风度而遐迩闻名的女人致敬——说真的,我并不认识她,不过我认为我有资格这样做,因为我的父母认识她的丈夫而我又是她女儿的伙伴。我现在已经紧挨着斯万夫人了,我脱下帽子,伸长胳膊,久久地鞠一大躬,弄得她都忍不住微微一笑。有些人也笑了起来。至于她呢,她从来没有见我跟希尔贝特一起玩过,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在她心目中,我跟林园的看守、船夫、湖里的鸭子一样,是她在林园散步时的一个小角色,虽然见过但不知其姓名,所以也跟跑龙套的一样没有什么个性。有些日子我在槐树路上没有见着她,却在玛格丽特王后路上碰到,那里是那些希望单身独处或者希望显得是想单身独处的女人的去处;她总是单独呆不多一会儿,就有一个朋友来和她会合,他时常戴一顶灰色高顶礼帽,我不认识他,他跟她聊得很久,他们的两辆马车一直在他们身后慢慢跟着。

    布洛尼这个林子的这种复杂性使得它成了一个出于人手的产物,成了一个动物园或者神话中的园子:这种复杂性,我那年①在穿过林园到特里亚农去的时候又体会到了;那是十一月初的一个早晨,在巴黎,蛰居室内,匆匆逝去中的秋色近在身畔而你未能一顾,这就难免勾起你对落叶的眷恋之情,甚至可说是一种狂热,折腾得你难以入眠。在我那紧闭着的卧室里,一个月以来我就一直想去观赏,这落叶就经常在我的思想和我思维的对象之间出现,就跟有时当我们注视一个物体时在我们眼前跳跃的黄色斑点一样在我眼前盘旋纷飞。那天早上,耳听得不象前几天那样有雨声了,眼看晴朗的天就跟幸福的秘密从紧闭的嘴巴中泄露出来一样从关着的窗帘角边向我微笑时,我感觉到,我就可以欣赏这些枯黄的叶子,在灿烂的阳光下的超凡的美了;当年在孩提时听到狂风在壁炉里呼啸,可以强压自己到海滨去观赏的愿望,而现在却再也不能不去看看那些树木,我这就走出家门,穿过布洛尼林园上特里亚农去。这正是林园呈现出最丰富多采的面貌的时刻和季节,这不仅因为这是它被分割得最厉害的时候,而且因为那是以另一种方式分割的。即使在那些可以看到一片广阔的空间的开阔地,面对着远处那些有的还保留着夏日的树叶,有的则已经秃光了的黑压压的树群,也还可以看见两行橙红色的栗树,仿佛这是在一幅刚开始落笔的画上,画家唯一上了油彩的部分,其余部分都还没有着色;这两行树把它们当中夹的那条道路伸向阳光灿烂之处,供日后添上的人物偶尔散步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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