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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兵的悄悄话(第20章)(5)



  陶小童发现团支书的脸这一刻变得很生动。当然,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有个令他怀念和痛心的妹妹。

  “喂,你真的不相信我给你写了九封信吗?”他问道,脸色严峻起来。

  陶小童赶快往后退一步。

  “你还是看看吧,一共九封。”

  她又后退一步。

  他本来想把这些信烧掉,但没舍得烧。这肯定是他这辈子写得最棒的东西了。他还是想把这些信给她,让她去处理掉。哪怕她看一两页(冷笑也好,不屑也好),他对自己的感情也就交代过去了。

  但她拒绝看这些信,猛烈地摇头,一个劲往后退。他极伤心地看到,她对他甚至是反感的,嫌弃的。他站在她跟前使她浑身别扭。少女哪怕有上百个求爱者、一万封情书,她们视这为一种荣誉。可她连这点虚荣都宁可不要。他的非分之想给她造成那么大压力,甚至像受了某种侮辱。她看他时,目光是居高临下的,那意思是:你怎么竟敢爱我?!

  陶小童转过身走了。她想着这个人许许多多的优点,想着他所具有的公认的种种美德,还想到他为人们做过的许多好事。但她毫不动心。大概所有女孩子都不会动心,她们会选他当模范,推举他当先进分子,但决不会爱他。

  这是件十分滑稽的事。陶小童知道这不合理,但并不想从自身做起,来改变它。

  “喂,你不要对人家讲……”他说。

  陶小童回过头,让他放心,她绝没有那样卑鄙。

  演习结束的晚会上,团支书摔得挺惨。他扶着伤腿,呆呆地看着它流血。没人注意他,谁也没看见他的血。陶小童却注意到了。但他拒绝让她包扎,他粗暴地挡开她,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情。既然不可能,姑娘,就别做这些举动吧。男子们往往受不了这种举动,他们会因此乱发痴想,自作多情,最终只会多些折磨。打人往死里打,也是一种人道。他转过身,方方的后脑勺倔犟地对着她。一回到成都,他便伤心地看到,她去找徐北方了。她宁可跟这个无耻的家伙在一起。

  团支书王掖生认为徐北方无耻不是没有道理。他发现那家伙居然画了女人赤裸裸的身体时,简直吓呆了。这张画是他无意中发现的,演习前,他收拾行李,那时徐北方已住进了卫生所观察室,他就在他床下发现了它。这人无耻地竟能把一个精赤条条的女性画得那样逼真,皮肤有弹性,整个人似乎有体温。那不是一张画,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女人。当时他吓得手脚冰凉,立刻用褥子盖上它,心脏怦怦乱跳,像干了偷看女澡堂那类下流事一样心虚。他断定徐北方无耻得没救了,竟有那样的技术,把脱光衣服的女人画得异常动人.他的无耻还在于,他对女人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起初他对这张画充满仇恨,想毁掉它,因为他弄脏了自己的眼睛和心灵。但等他稍定下神之后,再去看它,便改变了主意。不管怎么说,那个无耻家伙是花了心血的,毁了它似乎可惜。他紧紧闩上门,就让他和那张画面对面待着。他臊得满面通红,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没见过赤身的女性。女性的身体原来这样美,不得不承认。它美。他一会把它盖严,一会又忍不住撩开那层褥子,如此反来复去不知折腾多少回,才敢正式地、大胆地端详它。

  画面是一片明朗的色调,没给人一点猥亵、下作、偷偷摸摸的阴暗感觉。画上的女性伏在一片不见边际的沙漠上。金色的沙漠被白热的阳光照得刺目。女性就这样卧在光天化日中,搞不清她怎么到了这样一丝不挂的地步。女性姿态痛苦,光洁的皮肤下肌肉紧张地绷着,双手十指深深插进沙里,似乎刚遇到一场劫难。画面中不见太阳的轮廓,但从沙漠若干微妙的起伏显出的强烈反差,能使人感到那远在画外的太阳多么毒辣。沙漠的荒凉、干燥与女性饱含水分的身体,也形成强烈反差。整幅画给人的感觉是一场大灾难。连女性松散的头发上、一根散开的红头绳,也给人一种不幸的联想。那一线红色用得多妙,红得那样俏皮、夺目,又红得那样残忍。这幅画看的时间越长,越让人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使人担心这女性会死,她的奄奄一息令人揪心。仿佛这是世界末日,她是人类最后一员,她一死,所有生命便不复存在.

  看到最后,团支书被这幅画莫名其妙地震撼了。他汗流浃背,感到一种非生理的、但又异常迫切的干渴。

  那个无耻之徒怎样把这一切画下来的呢?他碰也不敢去碰那画中的女性。但他真想去碰碰,因为她太真实了。他不敢碰的原因也在于她的真实。他几乎对那个无耻之徒的无耻之作大为钦佩起来。因为他画得太棒了,所以他无耻。这幅画是杰作,这就说明他极端无耻。假若他稍微有点廉耻,绝对画不出这样货真价实的杰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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