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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缠铃(第九章 大寿)(4)



  大雪中,这美丽的女子静静地站着,脸色苍白如雪。见他望过来,却又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为什么不呢?说吧。”

  “那是很简单的过程。那天晚上你离开铿然居,来到木屋杀了陈子通后,用了很多时间将那些铃铛挂好。随即又用铜线之类的东西穿了很多鬼铃放置在炭火之上,随即离开,去了师姐那里。呆了半个时辰左右后又离开,赶回木屋,将那些已经烧得通红的铜铃扔入木桶的水中。”他轻轻摇了摇头,“只一瞬间,木桶内的水温便重新高了起来。而且木屋内水气弥漫,完全是一副子通沐浴没多久的样子。然后你再解开铜线,将那些铜铃扔到地上,迅速离开。为了方便和不被人发现,你穿了墨绿的衣裙,还故意将灯笼忘在了师姐那里。我说得没错吧。”

  “依旧是空口无凭。”谢清芳淡淡地道。

  “证据当然有……杨世贞曾经说过,他在偏房里看到你提着灯笼出去,却没敢和你说话。其实,他在说谎,因为老师怕着火,铿然居的灯笼一向就是放置在偏房里的。他既然在偏房里,怎么会不和你见面?说明他到铿然居时,你早已离去了。这是其一……”云寄桑呵了口气,看着自己呼出的水气在风中迅速消散,随即长叹一声,继续道:“其二,那天夜里,我看到你时,你正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我当时以为你是孩子气的在玩雪,现在想来,只怕是你的手在做案时匆忙中被铜线烫伤了,这才抓雪止痛。你当时执意要借我的灯笼来提,就是想借握住灯笼的机会掩盖手上的伤口。而第二天斋醮时,你又戴了羔皮手套,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师娘,如果真的不是你杀了子通,那你的手上应当没有伤口才是。这样的话,能张开你的手,让学生看看么?”

  谢清芳这一次沉默了许久,然后,她抬起右手,向着阳光小心翼翼地轻轻张开,仿佛托着一只透明的花朵。

  阳光的照耀下,一道细长疤痕丑陋地贯穿了她凝脂似的的掌心。

  “很难看吧?”谢清芳眯起秀目,看着自己的手掌。

  云寄桑没有回答,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

  “没有我的心难看,那里的伤口更多,丑陋得像鬼魅的脸。”谢清芳对着自己的手掌喃喃地道,然后将手放下,向云寄桑一笑:“师娘已经陪你走了一阵了,现在幼清能陪我走走吗?”

  云寄桑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无声地离开了朱长明的屋子,向远方走去。

  “我的父亲是汉人,母亲则是罗罗,也就是你们说的罗罗。很小的时候,父亲便离开了我们,一去多年,没有回音。因为我是汉人的孩子,寨子里的人便都说我是鬼怪,用石块丢我,寨子里的孩子更是合伙欺负我,所以我小时候真的是一个朋友都没有。我是母亲带大的,也是她给了我这个法铃,教会了我铃音摄魂之术。在夜晚用特殊的手法摇动法铃,便可以让人产生最可怕的幻觉,甚至恐惧至死。我知道,她是怕自己去世后,留下我一个人无依无靠,所以留下它作为防身之技。只是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会用它来杀人。不只是她,那时就连我自己也不会想到,甚至,到现在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那些事,真的是我做的吗?”谢清芳喃喃自语道,神情迷茫,随即自嘲地一笑:“是的,那些都是我做的。不做不行啊,幼清……”她叹息着低下了头,“如果老爷疯了的事情被别人知道,那他就被毁掉了。他会成为儒林的罪人,世人的笑柄,这对一向注重清誉的他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所以,为了我的夫君,这世上我最爱的人,我把自己变成了鬼一样可怕凶残的女子……”她的声音是那样微弱,却又那样坚定。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难道真的非要杀人不可吗?”云寄桑忍不住大声质问道。

  谢清芳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苦涩:“继儒去世后,老爷病得非常厉害。到现在我还记得他那时的样子,那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慈祥多情的老爷了。他更像是一个入魔的疯子,整日里和死去的继儒说话,任何人打断他都会发狂。甚至揍人,你能想象我被他揪住头发拼命殴打,辱骂,甚至往桌子上撞的样子吗?”

  云寄桑沉默了,心中一片冰寒。

  “他醒来的时候,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看到我还会关心地问我怎么了,脸怎么伤了?我只能笑着说不小心撞到了。你知道心中痛苦绝望却还要强颜欢笑的滋味吗,幼清?”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恬淡的微笑,但云寄桑却从那微笑中读出的悲伤却是那样的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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