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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惊奇·卷之七 吕使者情媾宦家妻 吴太守义配儒门女

二刻拍案惊奇(全文在线阅读)>  卷之七 吕使者情媾宦家妻 吴太守义配儒门女


  词曰:

  疏眉秀盼,向春风,还是宣和装束。贵气盈盈姿态巧,举止况非凡俗。宋宝宗姬,秦王幼女,曾嫁钦慈族。干戈横荡,事随天地翻覆。一笑邂遁相逢,劝人满饮,旋吹横竹。流落天涯俱是客,何必平生相熟?旧日荣华,如今憔悴,付与杯中醁。兴亡休问,为伊且尽船玉。

  这一首词名唤《念奴娇》,乃是宋朝使臣张孝纯在粘罕席上有所见之作。当时靖康之变,徽、钦被掳,不知多少帝女王孙被犬羊之类群驱北去,正是“内人红袖泣,王子白衣行”的时节。到得那里,谁管你是金枝玉叶?多被磨灭得可怜。有些颜色技艺的,才有豪门大家收做奴婢,又算是有下落的了。其余驱来逐去,如同犬彘一般。张孝纯奉使到彼云中府,在大将粘罕席上见个吹笛劝酒的女子是南方声音,私下偷问他,乃是秦王的公主,粘罕取以为婢。说罢,呜咽流涕。孝纯不胜伤感,故赋此词。

  后来金人将钦宗迁往大都燕京,在路行至平顺州地方,驻宿在馆驿之中。时逢六夕佳节,金虏家规制,是日官府在驿中排设酒肆,任从人沽酒会饮。钦宗自在内室坐下,闲看外边喧闹,只见一个鞑婆领了几个少年美貌的女子,在这些饮酒的座头边,或歌或舞或吹笛,斟着酒劝着座客。座客吃罢,各赏些银钞或是洒食之类,众女子得了,就去纳在鞑婆处,鞑婆又嫌多道少,打那讨得少的。这个挞婆想就是中华老鸨儿一般。少间,驿官叫一个皂衣典吏赍了酒食来送钦宗。其时钦宗只是软中长衣秀才打扮,那鞑婆也不晓得是前日中朝的皇帝,道是客人吃酒,差一个吹横笛的女子到室内来伏侍。女子看见是南边官人,心里先自凄惨,呜呜咽咽,吹不成曲。钦宗对女子道:“我是你的乡人,你东京是谁家女子?”那女子向外边看了又看,不敢一时就说,直等那鞑婆站得远了,方说道:“我乃百王宫魏王孙女,先嫁钦慈太后侄孙。京城既破,被贼人掳到此地,卖在粘罕府中做婢。后来主母嫉妒,终日打骂,转卖与这个胡妇。领了一同众多女子,在此日夜求讨酒钱食物,各有限数,讨来不勾,就要痛打。不知何时是了!官人也是东京人,想也是被掳来的了。”钦宗听罢,不好回言,只是暗暗泪落,目不忍视,好好打发了他出去。这个女子便是张孝纯席上所遇的那一个。词中说“秦王幼女”,秦王乃是廷美之后,徽宗时改封魏王,魏王即秦王也。真个是风子龙孙,遭着不幸,流落到这个地位,岂不可怜!

  然此乃是天地反常时节,连皇帝也顾不得自家身子,这样事体,不在话下。还有个清平世界世代为官的人家,所遭不幸,也堕落了的。若不是几个好人相逢,怎能勾拔得个身子出来?所以说:

          红颜自古多薄命,若落娼流更可怜!

          但使逢人提掇起,淤泥原会长青莲。

  说话宋时饶州德兴县有个官人董宾卿,字仲臣,夫人是同县祝氏。绍兴初年,官拜四川汉州大守,全家赴任。不想仲臣做不得几时,死在官上了。一家老小人口又多,路程又远,宦囊又薄,算计一时间归来不得,只得就在那边寻了房子,权且驻下。仲臣长子元广,也是祝家女婿,他有祖荫在身,未及调官,今且守孝在汉洲。三年服满,正要别了母亲兄弟,掣了家小,赴阙听调,待补官之后,看地方如何,再来商量搬取全家。不料未行之先,其妻祝氏又死,遗有一女。元广就在汉州娶了一个富家之女做了继室,带了妻女同到临安补官,得了房州竹山县令。地方窄小,又且路远,也不能勾去四川接家属,只同妻女在衙中。

  过了三年,考满,又要进京,当时掣家东下。且喜竹山到临安虽是路长,却自长江下了船,乃是一水之地。有同行驻泊一船,也是一个官人在内,是四川人,姓吕,人多称他为吕使君,也是到临安公干的。这个官人年少风流,模样俊俏。虽然是个官人,还象个子弟一般。栖泊相并,两边彼此动问。吕使君晓得董家之船是旧日汉州大守的儿子在内,他正是往年治下旧民,过来相拜。董元广说起亲属尚在汉州居驻,又兼继室也是汉州人氏,正是通家之谊。大家道是在此联舟相遇,实为有缘,彼此欣幸。大凡出路之人,长途寂寞,已不得寻些根绊,图个往来。况且同是衣冠中体面相等,往来更便。因此两家不是你到我船中,就是我到你船中,或是饮酒,或是闲话,真个是无日不会,就是骨肉相与,不过如此,这也是官员每出外的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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