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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媒(2)


  梨影之所以为君计者,今已得之。崔家少女,字曰筠倩,梨影之姑,而青年女界中之翘楚也,发初齐额,问年才豆蔻梢头,气足凌人,奋志拔裙钗队里。君得此人,可偿梨影矣。阿翁仅此一女,爱逾拱璧,尝言欲觅一佳婿如君者,以娱晚景。嗣因筠倩心醉自由,事乃搁起。君归去,速倩冰人,事当成就。筠倩与梨影情甚昵,君求婚于我翁,我为君转求于筠倩,计无有不遂者。此失陇得蜀之计,事成则梨影可以报君,君亦可以慰梨影,梨影之病今愈矣。君能从梨影言,梨影实终身受赐。若竟执迷不悟,以誓言为不可追,以劝言为不足信,必欲与薄命之梨影坚持到底,缠扰不休,则梨影不难复病,此外无可报君,惟有以一死报君矣。然梨影虽死,终不忘君。梨影之魂魄,犹欲于睡梦中冀悟君于万一也。君怜梨影,知君必能从梨影言,终不忍梨影之为君再病,且为君而死也。率书数纸,墨泪交萦,无任急切待命之至。梨影谨白。

  梦霞读毕,沉吟良久,如醉如痴,一时之从违,竟难以自主。继思梨娘之言,情至义尽,以过情责我,我亦自觉过情。然我实处于万难之局,欲抛则无此毅力,欲合则已误前缘,颠倒情怀,不遑他顾。故我当下笔之时,直以为不如此不足以对知己,而于后来之种种,实未遑一一虑及也。此言既出,我已甘心牺牲一切,抱恨终身,虽明知其太过,终不愿中途翻悔,为负情之人矣。今彼宛曲陈情,反复劝谕,辞严义正,殊令人难忍难受,况更以死相要,有逼我以不得不从之势。我若固持前说,不肯回头,或更致意外之变,然我竟食言而遁,无恨深情,付之流水,于我心终不能无慊焉。失陇得蜀,计诚妙矣,然赵氏连城之璧,何似中郎焦尾之琴?以曾经沧海之身,肯作再上别枝之想。彼病初愈,我若不允,则无情之病魔,固日夜环伺其旁,不待招之始返也。我不能使之不病,顾安忍使之再病?此时盖不能不用缓兵之计矣。梦霞立作复书,略谓:“我归心甚急,方寸已乱,代谋之事,此时不能取决,与我以一月之商酌。俟秋凉来校后再作射屏之举,谐否虽未可知,然终不敢重违卿意矣。”书后更系以四绝:

  劝侬勉作画眉人,得失分明辨自真。

  蜀道崎岖行不得,伤心怕探陇头春。

  俯仰乾坤首戴盆,人生幸福不须论。

  一枝木笔难销恨,终爱梨花有泪痕。

  天荒地老愿终赊,那有心情恋物华。

  不见青陵孤蝶在,何曾飞上别枝花。

  便教好事竟能谐,误却东风意总乖。

  最是客窗风雨夕,痴魂频梦合欢鞋。

  孤灯独宿,孽债双偿。一段奇情,百年幻梦。盖梨娘此日之书,已定筠倩终身之局。小姑居处,本自无郎,嫂氏多情,偏欲玉汝。恶信误为鹊信,良媒实是鸩媒。记者不暇为两人嗟不遇,而先为筠倩唤奈何矣。情有独钟,心无他望,除是云英,愿他下嫁,若非神女,那是生涯。梦霞之情,已自誓生死永不移易,虽苏秦、张仪复生,不能惑其耳。西子、南威无恙,不足动其心,则其决不能以爱梨娘这心,移以受筠倩也。梦霞固堪自信,梨娘亦能深知,知之而复劝之,梨娘之不得已也;却之而复允之,梦霞之没奈何也。两人不必言,所苦者,筠倩耳。彼既深幸梨娘之病愈,不知梨娘已驱而纳之陷阱之中矣。冤孽牵连,误人误己,情场变幻,一至于斯。多情者每为情误,咎由自取,不足怨也。而彼筠倩者,则少小尚不知愁,娇痴未尝作态,顾亦为天公所忌,爱嫂所累,终身沦于悲境,果又何罪哉?善谈情者,又何说以处此哉?

  梨娘得梦霞复书,知梦霞遄归在即,未免触动离思,顿增惆怅。继知代作蹇修,梦霞已有允意,私心窃慰。此事果谐,两人此后或尚多见面之缘,暂时相别,固无足介意也。翌晨复由鹏郎携来一函,则梦霞已破晓扬帆归去。函中乃留别诗六章也。

  寓馆栖迟病客身,怜才红粉出风尘。

  伤心十载青衫泪,要算知音第一人。

  梅花落后遇卿卿,又见枝头榴火明。

  无限缠绵无限感,于今添得是离情。

  略整行装不满舟,会期暗约在初秋。

  劝卿今日姑收泪,留待重逢相对流。

  两情如此去何安,愁乱千丝欲割难。

  别后叮咛惟一事,夜寒莫凭小阑干。

  梦醒独起五更头,月自多情上小楼。

  今夜明蟾凉如水,天涯照得几人愁。

  分飞劳燕怅情孤,山海深盟永不渝。

  记取荷花生日后,重寻鸿爪未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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