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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7)



    “昆丁。别跟我逗闹了,好宝贝。快去吃早饭吧,宝贝儿,他们在等你呢。”

    “我真是弄不懂,”康普生太太说,“好象是有人想硬要进人这幢房子——”杰生跳了起来。他的椅子哗拉一声朝后倒去。

    “什么事——”康普生太太说,呆呆地瞪着他,只见他从她身边跑开,三步两步地跳上楼梯,在那儿遇到了迪尔西,迪尔西没看见他隐藏在黑暗里的脸,只对他说:

    “她不高兴呢。你妈还没打开她房门的锁——”杰生理也不理她,冲过她身边,来到走廊里一扇门前。他没敲门。他抓住门球,试了试,接着他站在那儿,身子微微前怄,捏住门球,仿佛在谛听门里那个不大的房间之外的什么声音,而且真的听到了。杰生的姿态象一个装出一副谛听的样子的人,他装模作样,哄骗自己,使自己相信他所听见的声音确实是真的。在杰生身后,康普生太太上面登上楼梯,一面喊叫他的名字。接着,她看见了迪尔西,便不再叫他,而改成叫迪尔西了。

    “我告诉你了,她还没开那扇门的锁呢,”迪尔西说。

    她说话时,杰生转过身子朝她跑来,不过他的声音倒是平静的、不动感情的。

    “她身上带着钥匙吗?”他说。“她这会儿身上有钥匙鸣。我是说:她是不是——”

    “迪尔西,”康普生太太在楼梯上喊道。

    “什么钥匙?”迪尔西说,“你干吗不让——”

    “钥匙,”杰生说,“开那扇门的钥匙。她是不是身上老揣着钥匙。母亲。”这时候他看见了康普生太太,便走下楼去会他。“把钥匙给我,”他说。他动手去掏她穿的锈黑色的睡袍的几只口袋,她抗拒地扭动着身子。

    “杰生,”她说,“杰生!你和迪尔西想让我再病倒吗?”她说,使劲要把他挡开,“你连大礼拜天也不让我安安生生地过一天吗?”

    “钥匙呢,”杰生说,还在她身上摸来摸去。“马上给我。”他回过头去看看那扇门,象是怕在他拿到钥匙去开之前门会砰地飞开来似的。

    “你来呀,迪尔西!”康普生太太说,把睡袍抱紧在自己身上。

    “把钥匙给我,你这傻老婆子!”杰生突然大声嚷叫起来。他从她口袋里生拉硬拽地取出一大串生锈的钥匙,串钥匙的大铁环跟中世纪狱卒用的那种样子差不多。接着他穿过楼厅往走廊里回去,两个老太婆踉在他的后面。

    “你,杰生!”康普生太太说。“他是绝对找不到该用的那把的,”他说,“你知道我还从来没有让别人把我的钥匙拿走过,迪尔西,”他说。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

    “别哭,”迪尔西说,“他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我不会让他这么干的。”

    “可是在星期天的早晨,又是在我自己家里,”康普生太太说,“在我辛辛苦普按基督教徒的标准把他们养大之后,让我来给你找吧,杰生,”他说。她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接着又和他争夺起来。但他胳肪时一甩,就把她甩在一边,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光冷冰冰的,很恼火,接着他重新转身向着那扇门,拨弄起那串难以对付的钥匙来。

    “别哭了。”迪尔西说,“嗨,杰生!”

    “大事不好啦,”康普生太太说,又哭起来了,“我知道出了事啦。你呀,杰生,”她说,又去抱住杰生。“在我自己家里,他连让我我一个房间的钥匙都不允许!”

    “算了,算了,”迪尔西说,“会出什么事呢?还有我哪。我是不会让他动昆丁一根毫毛的,昆丁,”她抬高了嗓子喊道。“你不用害怕,好宝贝,这儿有我呢。”

    门打开了,朝里转过去了。他在门洞里站了一会儿,挡住了门口,接着他动了动身子,让在一边,“进去吧。”他用沉滞的声音轻轻地说。她们走了进去。这不象是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也说不上象什么人的房间。那股淡淡的廉价化妆品的香味。几件妇女用品的存在以及其它想使房间显得女性化些的租疏的并不成功的措施,只是适得其反,使房间变得不伦不类。有一种出租给人家幽会的房间的那种没有人味的、公式化的临时气氛。床并没有睡乱。地板上扔着一件穿脏的内衣,是便宜的丝织品,粉红颜色显得俗里俗气;一只长统袜子从衣柜半开的抽屉里挂下来。窗子开着。窗外有一棵梨树,与屋子挨得很近。梨花盛开着,树枝刮擦着房屋,发出沙沙的响声,从窗外涌进来一股又一般的空气,把怪凄凉的花香带进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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