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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14)



    因此当我重新走到店堂后面去打开那封信时,惟一使我感到惊奇的是里面附了一张邮局汇单,而不是支票。是的,先生,女人是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我为她冒了多少风险,冒着母亲发现她一年回来一两次的风险,我还得向母亲撒谎,这也是要冒风险的。可是对你的报答就是这个。依我看,她怕是会去通知邮局:除了昆丁之外别的人都无权领取汇款。她居然一下子就给那么小的小丫头五十块钱。要知道我满二十一岁以前别说有五十块钱,连见都没见到过呀。别的孩子每天下午都没事,星期六可以玩上整整一天,可我却得在一家店里于零活。我不是说了,象她这样背着我们把钱给她女儿,又怎能指望别人管得住她呢,我早就说了,她和你一样,都出身于同样的家庭,受到同样的教养,我寻思,小昆丁需要什么,母亲总比你清楚些吧,你是连自己的家都没有一个的。“如果你想给她钱,”我说,“你寄给母亲好了,别直接给她。你既然让我过几个月就冒一次风险,那你就得依我说的办,不然这事情就算吹了。”

    正当我马上要去办那件事情的时候——要是艾尔以为他说了那样的话我就会赶紧上街去狼吞虎咽二毛五一客倒胃口的快餐,那他是大大的失算了。我也许不是一个坐在红木办公桌前双脚往桌子上一翘的大老板,不过人家给我工钱只能管我在这爿店里干活的事,如果我连下了班想过文明点的生活都要受到干涉,那我只好另找能过这种生活的养爷处了。我能够自己靠自己,我不需要别人的红木办公桌来支撑我的脚。正当我刚要开始办那件事,我又得把手头的事全都扔下,跑过去给红脖梗的穷庄稼汉拿一毛钱的钉子或是别的什么小物件,而这时艾尔准是一面把三明治往嘴里塞一面往回走了,就在这节骨眼上我发现空白支票偏偏都用光了。我记起来了,我原来是想去多领几张的,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我抬起头,看见小昆丁来了。她是从后门进来的。我听见她在跟老约伯打听我在不在,我赶紧把东西塞进抽屉,把抽屉关好。

    她来到桌旁。我瞧了瞧我的表。

    “你回去吃过饭了吗?”我说。“现在刚好十二点,我刚刚听见钟敲过。你准是飞去飞来的。”

    “我不回去吃午饭了,”她说。“今天是不是有给我的一封信。”

    “你是在等信。”我说。“你居然还有能认字会写信的男朋友?”

    “是妈妈写来的信,”她说。“有妈妈给我的信吗?”她说,眼睛盯住我。

    “有一封是她给母亲的,”我说。“我没有拆。你得先等她拆了再说。我想,她会让你看的。”

    “请告诉我,杰生,”她说,根本不理我这一套,“有我的信没有?”

    “你这是怎么啦?”我说。“我从没见你为谁的事这么着急过。你准是在等她寄钱给你。”

    “她说过她要——”她说。“谢谢你了,杰生,”她说,“有我的信没有?”

    “你今天总算是去过学校了,”我说,“那可是他们教你说谢谢的地方。等一等,先让我去接待顾客。”

    我走开去伺候顾客。等我转过身子回来,我看不见她,她躲到桌子后面去了。我赶紧跑过去。我急急绕到桌子后面去,我抓住她时她的手正从抽屉里缩回来。我把她的手关节往桌子上敲,直到她松开手,我把信抢走。

    “你想偷,你想偷是吗?”我说。

    “把信给我。”她说,“你已经拆开了。把信给我。求求你,杰生。是写给我的。我看到上面的名字了。”

    “我要拿条马鞍绳来抽你,”我说。“应该给你的是绳子。居然敢乱翻我的东西!”

    “里面有钱没有?”她说,伸过手来要拿。“她说过要寄些钱给我的。她答应的。把钱给我。”

    “你要钱干什么?”我说。

    “她说过要寄钱的,”她说。“请你把钱给我,杰生。你这次给了我,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要什么了。”

    “你别着急,我会给你的,”我说。我把信纸与汇款单拿出来,单把信纸给了她。她伸过手来要拿汇款单,眼睛甚至都不看信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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