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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缘牵连纪府抄没 宫变藤缠乾隆禁心(4)



  “奉先殿?”

  刘墉不禁一愣:乾隆从来不在这里召见臣子的,而且“报名”加在旨意里也令人诧异,想了想又问道:“阿桂呢?他们几位见过皇上了没有?”

  “桂中堂去了保和殿,布置会试的事儿。这都是昨儿桂中堂安排的,大人们都没见驾呢!”

  刘墉一听便知是阿桂有意安排自己单独先见乾隆,却不知何以要在奉先殿接见。他不再说话,径从乾清门趋过,东出景运门,过毓庆宫,至御茶房北,汉玉石阶托起一带平如镜面的月台,宫阙巍峨殿宁深闳,太阳将金瓦照得亮灿灿的眩目刺眼——这就是供奉清室列祖列宗神位的奉先殿了。因见王廉站在宫门侍卫身边招手,刘墉急趋几步升阶上月台,跟着王廉鹤行鹭步至大殿门口,在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的朱红门口徐徐报名:“军机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臣刘墉恭叩圣驾!”

  “进来吧。”殿中传来乾隆的声音。

  “是!”

  刘墉一手提着袍摆轻步进殿,立刻便觉得殿里殿外迥然不同,外面艳春丽日光明世界,里头都是又暗又凉,冰凉的金砖地光可鉴人,南边一排殿窗在外边看着灿烂夺目,里头看却甚是黯淡,偌大的殿宇空旷幽暗,连殿中摆的祭祀器物都不甚清晰,一股说霉不霉,说香不香,说油漆不似油漆的气味弥漫在盘龙大柱旁,扑在热身子上,立刻使人觉得一阵森凉。好一阵子刘墉的眼睛才适应过来,见乾隆站在殿心大神案前青铜司母鼎旁背对着自己,珍珠缎台冠,青缎凉里皂靴,瑞罩披肩一身朝见盛装,忙伏地叩头道:“臣墉眼神不济,这会子才看清皇上,求皇上恕过。”

  “起来吧!”乾隆的声音在大殿中有点嗡声嗡气,“随朕瞻仰列祖列宗圣容。”

  “谢恩!”

  刘墉起身小心趋至乾隆身边,用目光睨着乾隆,一边恭敬瞻仰殿正中列排的历代大清皇帝丹青遗容,识认着神龛前的牌位字号。头一位自然是太祖努尔哈赤的,接着又看太宗皇太极的像,在第四幅像前,乾隆站定了,向着像默默三鞠,刘墉便忙叩头,待乾隆拈过香才又起来陪随,觑着眼极力看那牌位上的字,却是:

  圣祖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

  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

  乾隆侍他看完一躬后退方才移步,刘墉料他还要给雍正上香的,但乾隆只默默凝注片刻便离开了,在殿西壁专设的小须弥座上坐了。刘墉也随他过来。不知怎的,离开那些宝相庄严的列祖列宗圣像,他像胸口搬开一块石头似的一阵松快,无声透了一口大气,鹄立在侧听训。

  “不容易啊!”乾隆似乎自言自语喟然浩叹说道,“弹指一眼朕已经六十六岁,幼时跟着圣祖读书,把手练字的情形儿像是昨天的事。圣像的纸都黄了,真个是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刘墉一躬身朗声说道:“皇上追怀先帝先圣主漠烈懋功,自然是情发于心感慨系之。皇上现今春秋鼎盛,文武功业天下治化承先垂后灿然不朽,列祖列宗风范发扬光大,是先圣有灵亦欣慰于地下,似乎不宜有年命之叹。”乾隆一笑,说道:“你说的是。朕是近日心绪不宁,太后也稍有欠安,见了先祖先帝,自然有些感慨。”他换了正容,又道,“圣祖当日说过,他即位时只望能垂治三十年天下,上天眷顾,居然再逢甲子,是为厚德之主天假于年。朕初即位就在这里设誓,不越圣祖雷池,倘若天赐朕以年,必以精勤诚敬治事,至六十年一定逊位养老。现在虽然还早,但觉精神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他自嘲地一笑,“六十年也谈何容易!”

  刘墉舐舐嘴唇,揣摩着乾隆的话意,加了小心回道:“皇上身体康泰精神健旺,不让中年盛壮,圣寿绵长百龄可期。善自调护养荣,是天下臣民之望。”

  “还是随便些,不要用奏对格局。”乾隆拈须微笑,说道:“元首明股肱良天下昌明承平兆绪,老百姓也有好处,这不是套头空话,朕信得你是实话。你要‘万寿无疆’地闹起,就是虚应故事了。”他放缓了口气,“……傅恒尹继善都是良实能臣,比朕还年轻,遽尔就去了。你五爷弘昼瞧着放荡不羁,皮里阳秋的人,其实是朕的好帮手,也去了。还有你父亲老刘统勋,说是‘老”,其实也是英年早逝——你别碰头了,我们说话,一味闹起礼来不得了——他原本身体极好,朕说过要留给儿子使用的,谁知也早早去了,军机大臣没有世袭的道理,但好的贤良的自然子承父业。一个你,一个福康安,朕寄有厚望——带你来见见列祖列宗,也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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