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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一九一〇年二月六日(一))(19)



    “是啊,少爷,”路易斯说,“我可没用灯少照负鼠,也没听它们有谁抱怨过说是光线不足。嘘,别吱声。它就在那儿呢。呜——喂②。怎么不哼哼了,这臭狗。”接着我们朝枯叶堆上坐了下去,伴随着我们等待时所发出的缓慢的出气声以及大地和无风的十月天所发出的缓慢的呼吸声,枯叶也轻轻地耳语着,那盏煤油灯的恶臭污染了清新的空气,我们谛听着狗的吠声和路易斯的叫骂声的逐渐消失下去的回声。他虽然从来不提高嗓门,可是在静夜里我们站在前廊上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他唤他的狗进屋时,那声音就象是他挎在肩膀上却从来不用的那只小号吹奏出来似的,只是更清亮,更圆润,那声音就象是黑夜与寂静的一个组成都分,从那里舒张开来,又收缩着口到那里去。呜-噢。呜-噢。呜-噢——噢。我总得嫁人呀③

    是有过很多情人吗凯蒂

    我也不知道人太多了你可以照顾班吉和父亲吗

    你都不知道是谁的那他知道吗

    ①负鼠(posanm)为北美的一种动物,大小如家猫,长着能吊起身体的尾巴,爱在树上生活。雌鼠常背负幼鼠,故名。美国南方农民每每于秋未冬初携猎狗捕捉负鼠。先由猎狗追踪臭迹,然后猎人用煤油灯(后改为手电筒)照树,借负鼠眼睛反光,寻得负鼠将其摇落。一般都与白薯一起烤熟而食,味似猪肉但更为肥腻。前面提到的号角,是猎人用来召回猎狗的。

    ②这是叫狗的声音。

    ③又回想到凯蒂结婚前夕的那次谈话。

    别碰我请你照顾班吉和父亲好吗

    我还没来到桥边就已经感觉到河水的存在了,这座桥是灰色石块砌的,爬满了地衣,在逐渐洇上来的一块块斑驳处,菌类植物长了出来。桥底下,河水清澈平静,躺在阴影之中,打着越来越缓和的漩涡,映照出旋转的天空,在桥墩周围发出了喃喃声与汩汩声。凯蒂那个

    我总得嫁人呀威尔许告诉过我有个男人是怎么自己弄残废的。他走进树林,坐在一条沟里用一把剃刀干的。随着那把破剃刀一挥,只见那两团东西往肩膀后面飞去,同一个动作使一股血向后喷溅但是并不打旋。可是问题还不在这里。把它们割去还不解决问题。还得从一开头起就没有它们才行,那样我就可以说噢那个呀那是中国人的方式可我并不认识中国人。于是父亲说这是因为你是一个童男子,你难道不明白吗?女人从来就不是童贞的。纯洁是一种否定状态因而是违反自然的。伤害你的是自然而不是凯蒂,于是我说这都是空话罢了于是他说那么贞操也是空话了于是我说你不了解。你不可能了解于是他说是的。等到我们明白这一点时悲剧已经没有新鲜感了。

    桥影落在河面上的地方,我可以看得根深,但是见不到河底。如果你让一片叶子在水里浸得很久叶肉会慢慢烂掉,那细细的纤维就会缓缓摆动仿佛在睡梦中一样。纤维彼此并不接触,尽管它们过去是纠结在一起的,是与叶脉紧紧相连的。也许当他①说起来吧时,那两只眼睛也会从深邃的静谧与沉睡中睁开,浮到水面上来,仰看荣耀之主。再过片刻,那两只熨斗也会浮起来的。我把熨斗藏在一边的桥底下②,然后回到桥上,靠着栏

    ①指耶稣。

    ②昆丁已选定那处地方作为他自杀的地点。杆。

    我看不到河底,但是我能看到河里很深的地方,那儿水流在缓缓移动,我往下看,一直到眼睛再也辨认不出什么,接着我看见一个影子象根粗短的箭横梗在水流当中。蜉蝣螃紧贴着水面飞行,一会儿掠进桥影,一会又掠出桥影。这个世界之外真的有一个地狱就好了:纯洁的火焰会使我们两人①超越死亡。到那时你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到那时我们两人将处在纯洁的火焰之外的火舌与恐怖当中那支箭没有移动位置却在逐渐变粗,接着一条鳟鱼猛地一扑舐走了一只蜉蝣,动作幅度虽大却轻巧得有如一只大象从地面上卷走一颗花生。逐渐趋于缓和的小旋涡向下游移去,我又看到那支箭了,顺着水流轻轻摆动,头部伸在水流里,蜉蝣在水面上时停时动地翻飞着。到那时只有你和我置身在火舌与恐怖之中四周都是纯洁的火焰

    鳟鱼姿势优美、一动不动地悬在摇曳不定的阴影当中。这时,三个男孩扛着钧竿来到桥上,我们都靠在栏杆上俯视着水里的鳟鱼。他们认得这条鳟鱼。它在这一带肯定是人所共知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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