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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流年皇帝强释怀  巡内城提督布防务(7)



  太后含笑点头,四周瞭望着,又说了句什么,乾隆又俯身听。太后却道:“这些人都这么忠爱君恩,感沐皇化,该赏点什么才好。只是人太多了,怕……”“不干碍的。”乾隆笑道,“儿子叫阿桂去办。”说着转身下了车轸边的小梯子。阿桂骑着马就紧随在步辇后边,见乾隆招手,双腿一夹马肚子,几步赶了上来,垂鞭拱袖,听乾隆说道:“太后懿旨,要赏这些百姓。你来办。新制的乾隆制钱预备的有没有?”

  “奴才遵旨,遵大后的懿旨!”阿桂笑着揖手,说道:“原来预备的到正阳门灯会上赏的,十万小串(一百文一小串)制钱。这里人都跪下了,好办——不然要挤坏人的——可这样到灯会散时候就没钱了,要不要叫礼部再提些钱来?”

  乾隆笑着说道:“你瞧着办,总之要办得高兴,不要挤死了人。”说着转身拾级又上了舆顶方轸。阿桂便急招手,叫李侍尧和郭志强上来,说了太后懿旨的事。

  两个人一听都愣住了:一条街两边人挤人人垛人,赏钱还不许挤死人,这怎么弄?李侍尧却是心思极清明,略一怔急急说道:“桂中堂,请车驾略慢一点走,老郭带顺天府的人两头封路,我这头传懿旨,叫顺天府的衙役编队领赏。人群不能乱,一乱非死人不可!”阿桂笑道:“你是个角色,皇上有便宜行事的旨。就这么办——要规矩,不要乱——这里的人分钱分到半夜了,外城人少这么多,警备也稍松和一点……”说着打马往前来寻王廉。王廉便命一百零八名随舆太监:“压着些步子,跟我后边慢走!”那舆辇顿时慢了下来,李侍尧远远见郭志强已到衙役群中布置,打马一跃,径至御辇前头,众目睽睽中从容下骑,先向御辇行了三拜九叩大礼,才转身面向南方。一片热闹得开锅稀粥般的人群渐次安静下来,听李侍尧高声布达:

  “奉皇上圣谕,遵皇太后老佛爷懿旨,今日皇辇前迎驾人等,皆我大清忠诚良实子民,无论男女老幼,皆有赏赉。着顺天府依次分发赏钱——钦此!”

  本来凝重的空气,仿佛又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缩了一下,又猛地膨胀开来。不知是谁带头声嘶力竭大叫一声“皇上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接着又是一静,随即便是山崩地裂价一片狂呼:“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千岁!”人们似乎一下子着了魔,全都晕了,醉了,疯了,跪在那里,有的捶胸挺身踢腿,有的抽羊角疯价激动得浑身哆嗦,喊得满嘴白沫,念佛的,叫天爷的,喊皇恩的,都是歇斯底里红头涨脸叫起来。

  一片欢呼鼓腾的喧闹潮啸之中,御辇缓缓行驶到正阳门北,这里是纪昀、于敏中领率百官迎驾。北面是呼声如浪如潮阵阵涌来,百官群却是一片雍穆熙和之气。细细的鼓乐声中,畅音阁的供奉们在礼部司官指挥下曼声吟唱:

  祥云丽九天,丹陛欢承圣母前。寿恺祝洪延,垂裕绵长纪万千。宝鼎袅香烟,双壁合,五珠联。雅乐叶官悬,恩泽音,福畴全。……彩仪导丹骈,韶咸乐奏八风宣。官花绕御篷,镂槛文墀展细旃。璆佩拜仪虔,慈颜煦,曼福骈。山呼遍九埏,元正月,万斯年……

  群臣高呼拜跪中,乾隆扶着母亲含笑受礼,却也不再多说什么话,只吩咐“赏筵”,又躬身请道:“老佛爷,您还是乘轿上城,这箭楼也老高的。”太后笑道:“我能上去,不用轿。下头办事人都在这里,你甭照料我。”说着便登城。乾隆到底还是搀着母亲上了城,安置在围幕屏中歇坐了,才下城楼和臣子欢宴。一切仪礼席面都有规矩,也不必细述。

  满城喧闹,锣鼓爆仗声中,天色暗了下去。雪花悄无声息地在晦色冥冥中散散荡荡飘落下来。正阳门箭楼内因要防风,所有窗洞都用毡封得严严实实,里头正楹大厅是太后和皇帝皇后的驻驾宴息处,中间围幕隔着,西边是贵妃、嫔御共处一室,东边隔起全用竹编屏凤,里头都是杂物,什么茶具器皿随用点心果品、应急药物之类,垛了有寻常房子来高。太监太医都在这边听支使。阿桂在外边平台上,和纪昀、于敏中三个人另搭一间席棚,这也就是临时的军机房了,负责一切灯市灯会提调事宜。里头尽自也生着大盆子炭火,只城上瞭高风大,向火的一面暖,背上重裘还是觉得纸一样薄。阿桂出去巡视一遭回来,见纪昀和于敏中一人手里捧着杯热茶,坐了个背对背,不禁笑道:“你们这弄的哪一出儿?反贴门神,不对脸儿么?”说着搓手烤火。

  二人这才笑着转过身来,纪昀说道:“老于架子大,不和我这凡人说话,这么冷冰冰对坐着无味,不如转圈儿烤着暖和。”于敏中说道:“是你先转脸的,倒说我?——外头雪下大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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