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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煤(第六章)(2)



  柳腊梅黑着脸把许中子抽出了门外,一屁股坐在门下,她龇着牙,心里痛得哭不出来。她想不起来要怨谁,她谁也怨不得,是自己找上门想来矿上下井的,有一种尖锐的惨痛撕扯着她,无所依靠的悲伤,让她的野性一寸寸丧失。很久之后,听得外面的人说:“许矿长在隔壁等你去医院。”

  她站起来平整了一下衣角,看到胸前挂着的两条凌乱的辫子,以往因为两条辫子眷顾旁人的爱好,现在要这辫子有什么用?像索命的绳套!

  她开了门叫服务员过来,她说她想要一把剪子。

  服务员问隔壁的要不要给,看守她的人怕她寻短见,说不给。

  许中子说:“给她,她不会走那条路,她放不下她闺女和她娘。”

  服务员拿过剪子来,看着她。

  她说:“你帮我把辫子齐着脖根剪下来。”

  服务员还小,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说:“你应该去理发店,我不会剪,剪了也不好看。”

  柳腊梅说:“我让你剪下来,你就剪,我不嫌弃你剪得不好,我自己也能剪,就是看不见身后。”

  服务员说:“长了好多年了吧,剪了可惜了。”

  她说:“不可惜,命都不可惜,辫子可惜啥?”

  服务员要她掉转身坐到椅子上,她听见说:“你再想想,多想想啊,要长几年才能长这么长,剪就一下子。”

  她说:“剪!要命也是一下子!”

  服务员说:“你的头发好黑,我小姨的年龄和你差不多,都有白头发了,你的头发又粗又黑。”

  她苦笑了一下说:“贵人不顶重发,你剪吧!”

  服务员迟疑了一下说:“再想想!”

  她反转身夺过剪刀来,插着耳朵根下一剪子下去,半边脸被头发挡住了。

  服务员吓了一跳说:“姨,我来帮你剪。”

  剪下的辫子,她蘸了水结成三条,又蘸了水把自己的头发梳干净了,跟外面看着她的人说:“领我去见我的亲人们,我想通了,告诉许中子,我想通了!”

  眼里没有泪,清水鼻涕流了下来,她像个孩子一样抹到了袖管上。关了门望着窗外,窗外有一棵香椿树,香椿树干裂开了一层老皮,她想起爹说,春天里人把香椿树的芽儿掰下来当菜吃,来年它就疼得要脱一层皮,死一次。

  树死了一次,来年还是树,人死了,来年还会成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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