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阴私诗人被打 叹老景寡妇寻夫(2)
时间:2012-03-30 作者:吴敬梓 点击:次
牛玉圃回到下处,几天不见万家来请。那日在楼上睡中觉,一觉醒来长随拿封书子上来说道:“这是河下万老爷家送来的,不等回书去了。”牛玉圃拆开来看:“刻下仪征王汉策舍亲令堂太亲母七十大寿,欲求先生做寿文一篇,并求大笔书写,望即命驾往伊处。至嘱!至嘱!”牛玉圃看了这话,便叫长随叫了一只草上飞,往仪征去。知 当晚上船,次早到丑坝上岸,在米店内问王汉策老爷家。米店人说道:“是做埠头的王汉家?他在法云街朝东的一个新门楼子里面住。”牛玉圃走到王家,一直进去。见三间敞厅,厅中间椅子上,亮着一幅一幅的金字寿文。左边窗子口一张长桌,一个秀才低着头在那里写。见牛玉圃进厅,丢下笔走了过来。牛玉圃见他穿着茧绸直裰,胸前油了一块,就吃了一惊。那秀才认得牛玉圃,说道:“你就是大观楼同乌龟一桌吃饭的!今日又来这里做甚么?”牛玉圃上前同他吵闹。王汉策从里面走出来,向那秀才道:“先生请坐,这个不与你相干。”那秀才自在那边坐了。王汉策同牛玉圃拱一拱手,也不作揖,彼此坐下。问道:“尊驾就是号玉圃的么?”牛玉圃道:“正是。”王汉策道:“我这里就是万府下店。雪翁昨日有书子来,说尊驾为人不甚端方,又好结交匪类。自今以后,不敢劳尊了。因向帐房里称出一两银子来,递与他说道:“我也不留了,你请尊便罢!”牛玉圃大怒,说道:“我那希罕这一两银子!我自去和万雪斋说!”把银子掼在椅子上。王汉策道:“你既不要,我也不强。我倒劝你不要到雪斋家去,雪斋也不能会!”牛玉圃气忿忿的走了出去。王汉策道:“恕不送了。”把手一拱,走了进去。主 牛玉圃只得带着长随,在丑坝寻一个饭店住下,口口声声只念着:“万雪斋这狗头如此可恶!”走堂的笑道:“万雪斋老爷,是极肯相与人的,除非你说出他程家那话头来才不尴尬。”说罢走过去了。牛玉圃听在耳朵里,忙叫长随去问那走堂的。走堂的方如此这般说出:“他是程明卿家的管家,最怕人揭挑他这个事。你必定说出来,他才恼的。”长随把这个话,回复了牛玉圃。牛玉圃才省悟道:“罢了!我上了这小畜生的当了!”当下住了一夜。古 次日,叫船到苏州去寻牛浦。上船之后,盘缠不足,长随又辞去了两个,只剩两个粗夯汉子跟着,一直来到苏州,找在虎丘药材行内。牛浦正坐在那里,见牛玉圃到,迎了出来,说道:“叔公来了。”牛玉圃道:“雪虾蟆可曾有?”牛浦道:“还不曾有。”牛玉圃道:“近日镇江有一个人家有了,快把银子拿来,同着买去。我的船就在阊门外。”当下押着他,拿了银子同上了船,一路不说出。斋 走了几天,到了龙袍州地方,是个没人烟的所在。是日,吃了早饭,牛玉圃圆睁两眼,大怒道:“你可晓的我要打你哩?”牛浦吓慌了道:“做孙子的又不曾得罪叔公,为甚么要打我呢?”牛玉圃道:“放你的狗屁!你弄的好乾坤哩!”当下不由分说,叫两个夯汉把牛浦衣裳剥尽了,帽子鞋袜都不留,拿绳子捆起来,臭打了一顿,抬着往岸上一掼。他那一只船就扯起篷来去了。主 牛浦被他掼的发昏,又掼倒在一个粪窖子跟前,滚一滚就要滚到粪窖子里面去,只得忍气吞声,动也不敢动。过了半日,只见江里又来了一只船。那船到岸就住了。一个客人走上来粪窖子里面出恭,牛浦喊他救命。那客人道:“你是何等样人?被甚人剥了衣裳捆倒在此?”牛浦道:“老爹,我是芜湖县的一个秀才。因安东县董老爷请我去做馆,路上遇见强盗,把我的衣裳、行李都打劫去了,只饶的一命在此。我是落难的人,求老爹救我一救!”那客人惊道:“你果然是安东县董老爷衙门里去的么?我就是安东县人。我如今替你解了绳子。”看见他精赤条条不像模样,因说道:“相公且站着,我到船上取个衣帽鞋袜来,与你穿着好上船走。”当下,果然到船上取了一件布衣服、一双鞋、一顶瓦楞帽,与他穿戴起来。说道:“这帽子不是你相公戴的,如今且权戴着,到前热闹所在,再买方巾罢。”牛浦穿了衣服,下跪谢那客人。扶了起来,同到船里。满船客人听了这话,都吃一惊,问:“这位相公尊姓?”牛浦道:“我姓牛。”因拜问:“这位恩人尊姓?”那客人道:“在下姓黄,就是安东县人。家里做个小生意,是戏子行头经纪。前日因往南京去,替他们班里人买些添的行头,从这里过,不想无意中救了这一位相公。你既是到董老爷衙门里去的,且同我到安东,在舍下住着,整理些衣服,再往衙门里去。”牛浦深谢了,从这日,就吃这客人的饭。主 此时,天气甚热。牛浦被剥了衣服,在日头下捆了半日,又受了粪窖子里熏蒸的热气,一到船上就害起痢疾来。那痢疾又是禁口痢,里急后重,一天到晚都痢不清。只得坐在船尾上,两手抓着船板由他屙。屙到三四天,就像一个活鬼。身上打的又发疼,大腿在船沿坐成两条沟。只听得舱内客人悄悄商议道:“这个人料想是不好了。如今还是趁他有口气送上去,若死了就费力了。”那位黄客人不肯。他屙到第五天上,忽然鼻子里闻见一阵绿豆香,向船家道:“我想口绿豆汤吃。”满船人都不肯。他说道:“我自家要吃,我死了也无怨!”众人没奈何,只得拢了岸买些绿豆来,煮了一碗汤与他吃过。肚里响了一阵屙出一抛大屎,登时就好了。扒进舱来,谢了众人,睡下安息。养了两天,渐渐复元。知 到了安东,先住在黄客人家。黄客人替他买了一顶方巾,添了件把衣服、一双靴,穿着去拜董知县。董知县果然欢喜,当下留了酒饭,要留在衙门里面住。牛浦道:“晚生有个亲戚在贵治,还是住在他那里便意些。”董知县道:“这也罢了。先生住在令亲家,早晚常进来走走,我好请教。”牛浦辞了出来。黄客人见他果然同老爷相与,十分敬重。牛浦三日两日进衙门去走走,借着讲诗为名,顺便撞两处木钟,弄起几个钱来。黄家又把第四个女儿招他做个女婿,在安东快活过日子。主 不想董知县就升任去了,接任的是个姓向的知县,也是浙江人。交代时候,向知县问董知县可有甚么事托他。董知县道:“倒没有甚么事。只有个做诗的朋友住在贵治,叫做牛布衣。老寅台青目一二,足感盛情。”向知县应诺了。董知县上京去,牛浦送在一百里外,到第三日才回家。浑家告诉他道:“昨日有个人来,说是你芜湖长房舅舅,路过在这里看你。我留他吃了个饭去了。他说下半年回来,再来看你。”牛浦心里疑惑:“并没有这个舅舅。不知是那一个?且等他下半年来再处。”董知县一路到了京师,在吏部投了文,次日过堂掣签。这时冯琢庵已中了进士,散了部属,寓处就在吏部门口不远。董知县先到他寓处来拜。冯主事迎着坐下,叙了寒温。董知县只说得一句“贵友牛布衣在芜湖甘露庵里”,不曾说这一番交情,也不曾说到安东县曾会着的一番话,只见长班进来跪着禀道:“部里大人升堂了。”董知县连忙辞别了去。到部就掣了一个贵州知州的签,匆匆束装赴任去了,不曾再会冯主事。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