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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眼井

  曹建民这些年给人做工程,东奔西走,赚了不少钱。他最近回到老家,发现老家这些年变化很大。

  这天饭后,他沿街散起步来。街边的两栋大楼之间,立着一座陈年老屋,那老屋被围墙围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是钉子户。

六眼井

  走进围墙内,曹建民看到老屋前有一口古井,心想:这不是高亮家吗,自己从小学到高中,经常在这儿玩。当年,这里出门就能打到井水,可热闹了。曹建民再朝井里一看,清亮的井水照出了人的影子,说明还有人在喝这井水呢。他端详着老屋,想起高亮的爸爸讲过,老屋住过八代人,有两百多年历史,是有文物价值的。

  此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曹建民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高亮的爸爸,赶紧上前打了招呼,说起了当年往事。老人听了一会儿,总算想起了他,请他坐下后,便聊了起来,却是越说越来气。

  原来,政府拆迁时,想把老屋当一般的房屋拆除,按面积只补偿三百万。老人和高亮坚决不同意,高亮要求两倍的补偿款,老人则说老屋是文物,要求政府保护性挪移,政府都没同意,老屋就这样成了钉子户。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总这样不是个事啊。万寿园要改扩建了,工程老板主动找到我们,说老屋可以挪进万寿园,补偿给我们三百万,我高兴坏了。”曹建民明白了:万寿园距离老屋只有两百多米远,他参与过万寿园仿古建筑的项目,仿古建筑多半是用水泥雕琢出来的。如果把老屋整修后挪移到万寿园里去,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老人突然跺了跺脚:“可我那小子,硬要人家五百万。后来,人家不搭理我们了,因为超出预算,他们放弃了。”

  曹建民想了想,问老人要了高亮的电话,把他约到饭店。高亮说:“我也后悔了,三百万就三百万吧,结果那老板说,因为我耽误了他们工期,只给一百万。如果谈不拢,他们宁愿不实施这个项目。唉……”高亮一脸沮丧。曹建民劝他:“一百万就一百万吧,以后每年都有游客欣赏老屋,赞赏老屋……”高亮突然站起身:“一百万,家里人一平分,还能剩多少?夸奖能当饭吃啊?”最后,两人聊得不欢而散。

  曹建民回家后,心情挺复杂。可还没等他想到解决办法,当地就遭了台风。等台风过境后,曹建民去了趟老屋,到了那儿,便感叹不已:老屋仍然挺立着,历经百年风雨,它真能扛啊。但老人住的那间房的窗户掉了,老人受了点轻伤。

  高亮来了,劝老人到他家里去住。老人说:“我哪家也不去,我就住老屋。”老人还赌着气呢。

  高亮走后,老人拉着曹建民的手说:“他看重的是钱,我看重的是老屋。一百万行了,我跟他想的不一样。”看着老人伤感的眼神,曹建民沉默了。

  这天,当地电视台在反复播放着一个通告:本市水厂的饮用水源受到污染,一周内自来水不能饮用,只能用于洗衣、洗澡。

  这时,老屋前的大街上,市民停下了脚步,他们看见了一块醒目的牌子:请大家来打井水,不要钱。“呼啦”一阵,大家提着桶啊盆啊,抢水似的来打井水了。老人维护起秩序来,市民自觉排起了长龙,曹建民也在其中。打水的市民问老人:“这水真能喝吗?”老人说:“能喝,能喝,井水三十多米深,井周围是沙石土,井水过滤得干干净净,放心喝吧。”大家一喝,井水清凉中带那么一点点甜,比自来水的味道好多了。

  老人一边指导他们打井水,一边兴奋地说起了古井的来历:“这里原来每隔一百米就有一口井,一共有六口井,从第一口到第六口,取名叫一眼井、二眼井……这是六眼井。可惜呀,那五口井都被埋掉了,只剩下它了。没想到它今天还能派上用场。”就像自己珍藏多年的好东西,终于被认可了一样,老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看到这一幕,曹建民眼角有了泪花,想起小时候,自己玩累了、渴了,就跑到这儿来,高亮爸打上来井水,还没来得及倒呢,他就扳着水桶,就着桶的边缘“咕嘟咕嘟”地喝起来。这一幕印象实在太深了,夏天的井水,喝得真是太痛快了。

  曹建民正想着,高亮忽然从外面钻了进来,嘴里喊着:“都出去,都出去。”说着,“嘭嘭嘭”,钉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大桶五元,小桶三元。”站门口收起钱来。老人说话结巴起来:“亮亮,这、这不好吧。”高亮说:“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守了它五年,要不是我们守着,它早废了。”虽然收费了,但好多人还是掏钱买了。从天亮到晚上,一直都有人来买井水,一下都没断过。高亮家的人,轮流值班,这钱收得一点不含糊。就这样,高亮挣了万把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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