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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里斯朵夫(卷十·复旦 第二部)(3)



    “再会了。我想你不久会重新见到我。我不会在这儿无精打采的呆下去的。音乐会举行过了,还有什么事可做呢?——我亲你的两个孩子,亲他们可爱的脸蛋。那是你的出品:我亲了他们不是应该满足了吗?……

    克利斯朵夫”

    “慈悲的女神”的复信是这样写的:

    “朋友,我就在你回想得那么清楚的客厅的一角收到你的信;我看一忽儿,让你的信休息一忽儿,让我自己也象信一样的休息一忽儿!别笑我!这个办法可以使你的信显得更长。这样我跟它消磨了一个下半天。孩子们问我老看不完的看着什么。我说是你的一封信。奥洛拉瞧了瞧信纸,不胜同情的说:唷!写一封这样长的信真是受罪罗!我解释给她听,这可不是我给你的罚课,而是我们在一块儿谈话。她听着一声不响,带着弟弟溜到隔壁屋子玩去了;过了一会,正当雷翁那罗大声嚷嚷的时候,我听见奥洛拉说:别嚷;妈妈正在跟克利斯朵夫先生谈话呢。

    “你说的关于法国人的情形使我很感兴趣,可并不惊奇。你该记得,我曾经埋怨你对他们不公平。人家尽可以不喜欢他们,但不能不承认他们是一个多聪明的民族!有些平庸的民族是靠了好心或强壮的体格得到补救的。法国人是全靠聪明。聪明把他们所有的弱点洗刷掉了,使他们再生。人家以为他们颠覆了,堕落了,腐化了,不料他们那种涓涓不竭的智慧使他们返老还童了。

    “可是我还得埋怨你。你求我原谅你只谈着你的事:这简直是胡说。你一点没跟我提到你自己,没提到你的所作所为,所见所闻。直要表姊高兰德——干吗你不去看她呢?——把关于你音乐会的剪报寄给我,我才知道你的成功,你只在信里随便提到一句。难道你竟这样的看破一切码?……我想不会的。你该告诉我说,那些事使你高兴……而且应该使你高兴,因为第一,我就觉得高兴。我不喜欢你把一切看得这样冷淡。来信语气很凄凉,真是不应该。你对别人更公平固然很好,但决不能因此而自卑,说你比他们之中最糟的还要糟。虔诚的基督徒可能称赞你。我却认为不对。我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而是一个老实的意大利女子,不喜欢人家为了过去的事而烦恼。能管着眼前已经很够了。我不大知道你以前究竟做了些什么。你只提过寥寥几句,其余的我大概可以猜想得到。那当然不大体面;但我心中还是把你看得很重。可怜的克利斯朵夫!一个女子到了我这个年纪,决不会不知道一个男人往往是很软弱的。要是不知道他的弱点,她也不会这样爱他了。别再想你做过的事。不如想你将要做的事。后悔是没用的。那只是望后退。而不论在好的方面或坏的方面,什么事总是望前进的-永远要向前啊,萨伏阿!-①……倘使你以为我肯让你回到罗马来,你可错了!这儿没有你的事。还是留在巴黎罢,去创造,去活动,去参与艺术生活。我不愿意你采取听天由命的态度。我愿意你作些美妙的东西,我希望它们成功,希望你越来越强,以便帮助一般新的克利斯朵夫去开始同样的斗争,突破同样的难关。你应该寻访他们,帮助他们,好好的对待你的后辈,别象你的前辈当初对你那样——并且我愿意你坚强,让我知道你是强者:你真想不到这一点能给我多少力量——

    ①十九世纪意大利统一运动有此口号。因该时以萨伏阿王族为建国的核心。

    “我几乎每天都和孩子们上鲍尔该士别庄去。前天我们坐着车到邦德-谟尔,然后徒步在玛丽沃岗上绕了一转。你瞧不起我可怜的腿。它们对你很生气:——他说些什么,这位先生?说我们在陶里阿别庄走了十几步就会累吗?他才不认识我们呢。我们不愿意辛苦是因为我们懒,不是做不到……——朋友,你忘了我是乡下姑娘出身……

    “你该去看看我的表姊高兰德。你还对她记恨吗?骨子里她是个老实人,而且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似乎巴黎女子都被你的音乐颠倒了。瑞士的野人快要成为巴黎的红人了,只要他自己愿意。有什么太太们给你写情书吗?来信连一个女人都没提到。你还会钟情吗?不妨讲给我听听,我决不忌妒。

    你的朋友G-”

    “喝!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信上的最后一句话吗?爱取笑的女神,你要忌妒,别希望我来使你忌妒。你说的那些为我疯疯癫癫的巴黎女人,我对她们毫不动心。疯癫!她们的确愿意,但事实上她们是最不疯癫的人。别希望我会被她们迷住。倘若她们对我的音乐漠不关心,也许我还可能上当。但她们的确爱着我的音乐;我怎么还会受气呢?一朝有人和你说懂得你,你就可以断定他是永远不会懂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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