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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家女不竟承贵宠  智刘墉剪烛说政务(4)



  颙琰不禁一笑,他的那些“洞微知著”的见识,原都自陛辞前乾隆的谆谆嘱咐,乾隆还说了“派你去不是信不过刘墉,你不能帮忙不要紧,万不可帮倒忙。前明宦官误国,就为不相信正直朝臣,派心腹太监监军,打一仗败一仗,一头叫外臣办事,一头又派人监视,办一件事坏一件。”其余的话都是一字不漏现炒现卖搬说给刘墉的,刘墉一夸,原本要说“这是圣谕”的话又吞了回去。因见他要辞,又叫住了,说道:“且略坐坐再去。王师傅回头把我们遇事情由另拟一折,连同我们原来的请安折子一并奏进去。不要渲染不要夸饰,是怎样就怎样写。这也不是丢人事,所以也不用回避。用密折,传到外头又成了一台戏,不好。”

  “是,这想的很周到。”王尔烈道,“一会我到楼下写,您看过再发。”和珅道:“我们这边也写了折子,十五爷是不是过过目?”颙琰道:“不要。你们该怎么办怎么办。不过最好也用密折,免得有骇物听——刘大人,按律令这起子人贩子该当什么罪?”

  小惠的手哆嗦了一下,怀中的水溅出一点,她才意识到茶凉了,忙又去炭盆子旁重沏,听刘墉说道:“这类案子每年形部要接六七十起,比照案例,大都是流配黑龙江垦荒。”

  “那就还是流配。”颙琰说道,“不要为我破例。我是皇阿哥不假,他们作案不知道这身份,你这里破例,往后比出来,杀人就多了。”

  刘墉皱着眉思索顷刻,说道:“该杀的还是要杀。这个为首的叫殷树青,是知府衙门的师爷,通同匪类拐卖人口,与高某人狼狈为好,还有栽赃的事,太坏了,且是把人卖给洋人,有伤国体,不杀无以儆后。还有个叫司孝祖的,几头对证,联络买卖人口,和广州十三行勾结贩鸦片,是他穿针引线,也是不能宽减的。案子还没审清,谳定之后我再来回十五爷,议妥之后上奏皇上。您别为这事劳神,这都有规矩制度的。”

  “这么个案子,要惊动皇阿玛?”颙琰问道。

  “是,因为事涉洋人。还有广州十三行。”刘墉笑道:“李皋陶离任广东,奏请恢复十三行,这才几个月的事儿,十三行就有买卖人口的事,这到底是个什么商家?要请旨彻查。”

  颙琰蹑嚅了一下。他本是要为叶永安讨一条活路的,刘墉的话说得无懈可击,且是堂堂正正,反觉得碍难启齿。乾隆是极重华夷之辨的,广州人人天主教,进教堂礼拜都要捉了杀却,何况卖中国女孩子给他们淫乐!奏上去是一个也逃不脱个“死”字。但这一来,他在惠儿跟前不但食言,面子上也觉无光。和珅见他沉吟,略一想便知其故,因笑道:“十五爷的意思我们明白了,横竖不愿张扬,更不愿杀人太多,我们理会得。爷一醒来就说事儿,太累了,午饭后爷再好好睡一觉,晚间我们再过来请安。”说着,三人同时起身告辞,王尔烈自也下楼草拟奏章去了。

  楼上一时安静下来。颙琰昏晕一天多,醒过来就说这长时辰的话,也甚觉劳顿,就被窝半仰在床上,两只眼忽悠忽悠闪烁着凝视天棚,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惠儿给他服了金鸡纳霜,熬就了的冰糖银耳汤调了一小碗端过来,用调羹勺儿轻轻搅着,说道:“十……五爷,”她还不惯这个称呼,试着叫了一声,见颙琰并不在意,才自然了些,“十五爷,这也是和大人送来的,我方才尝了,实在是好的不得了。说是最能清热败毒的。您喝一点,再安稳睡一晌,敢怕就好了的。”

  “哦,好——还‘不得了’?”颙琰一笑说道:“既如此,你喝掉它吧。我不想。和珅这人我一直在想,精明太过了点吧,柔媚小意儿太周到,反而不成大器。”惠儿笑道:“我可没福消受这个,没的折了我的寿。原来您大睁着眼看天花板,心里在挑剔别人——和大人做恁大官,待人又谦和体贴,怎么您反而瞧不起人家?”颙琰笑道:“我是说他不成社稷之器,专在邀好人意上头用功夫。比如这碗银耳汤,再好也不能替了五谷杂粮。做板凳椅子的料儿,就算是檀香木,能当梁柱使用么?谦和周到体贴是处人常情,你看宫里那些宦侍太监,哪个不是又谦和又周到又体贴?照你说的,也都是好的了?”

  “宦侍——太监?”

  “对,也叫阉寺、阉人珰人”

  “这叫我更不明白了。”

  “啊——这么说不成。你看过戏没有?”

  “看过。”提起看戏,惠儿眼中闪出喜悦的光,“关帝庙那里社会,都唱大戏,《拾玉镯》、《锁麟囊》、《柜中缘》、《打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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