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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下部 第三十四章)(2)

  他决定:再排《狐仙劫》。用几十年对戏曲艺术的审美积累与认知,来完成这部作品的经典化提升。

  他觉得,经过了二十多年的检验,这个剧目里充盈的追求生命自由、挣物质奴役、淬炼生命境界、保护天赋家园的多重思考,依然闪烁着炽热的思想神光芒。加之秦八娃特别会写戏,几乎场场彩;人物个个鲜活;唱词句句珠圆玉;每场演出,掌声都会成百次响起。并且他觉得,这是一个真正可以称为人类题材的好故事。面对越来越多的际商业演出,重排这个剧目,意义也显得特别重大。

  在薛桂生看来,一个剧团,哪怕存活一百年,如果能留下一部传之久远的作品,也就算是贡献巨大了。他常说,省秦如果能留下一本《游西湖》《白蛇传》《铡美案》《窦娥冤》这样的好戏,纳税人哪怕一年掏多少钱来养活,也就不算是“吃饭”了。问题是我们创造出这样的“好货”了吗?我们创作的大多是“见光死”的垃圾。花钱无数,演出三五场就“刀入库”,这不是对纳税人的罪吗?虽然《狐仙劫》不是在自己手上首创、首演的,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为省秦留下一点创作的雪泥鸿爪。而不是去“猴子扳苞谷”式地,无尽推出那些排出来即“封箱”“打包”,永远只能存活在各种先材料与总结表彰大会上的“品力作”。从秦历史看,任何创作,其实都是集所为。是一代又一代人对一个故事、一场好戏、一段唱、一句白、一个作,甚至一个锣鼓点的反复敲打研磨,才集腋成裘、聚沙成塔的。就连关汉卿、汤显祖、孔尚任写的戏,也是故事传经年后,被他们炼化成文。再由一代代艺人血淌汗、增砖添瓦,才磨砺成了数百年闪亮不熄的舞台珍珠。没有人是可以越过前人的肩膀,突然为自己树起一座高耸入云的纪念碑的。一旦狂人太多,数典忘祖,也就必然制造出无尽的垃圾。还都当是创新、创造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也自然是要跳出些“泰斗”“大师”来,把稽的高帽子,捆扎在自己的尖脑袋上,做小丑状而不自知了。世人都说戏班子难带,薛桂生倒没觉得是人的问题。他既不怕羞辱、谩骂、攻讦、诬陷,也不怕谁端直朝他大上坐。他怕的是“乱”,看着忙忙碌碌,今天过节、明天获奖、后天庆功的,把子都慌慌完了,却留不下一点文脉、做业。长此以往,他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二刈子”团长,也就白当,更让人白骂了。他必须把自己的思考付诸实践。他甚至顶住了各种预压力,让《狐仙劫》第三次上马了。

  这一次,薛团是拿出了玩命的神。他不仅请秦八娃对剧本做了必要的修订,而且在表导演、作曲、舞美,甚至包括服装、、化妆上,都做了全面提升。他说,这次提升不是“烧钱”,不是“比阔”,不是“炫技”,而是要“细”“到”“确”“粹”化。哪怕一招一式、一个眼神,都要在传统的框范中,找到现实感的合理依据。不要为传统而传统,为技巧而技巧,为表演而表演。要让内心外化出程式,而不是用程式遮蔽内心。既要让观众欣赏到传统的绝妙,更要让观众看到活在当下的生命神律。总之,他是有一套理论,在那里指导着他的艺术实践。他是团长,又是总导演,因此,在这场要为秦“留下一点文脉、做业”的“粹化”艺术创作过程中,他与方方面面,几乎是行了堪称“决绝”的较量。很多平常看来已经很艺术化了布景、,都做了反复的回炉加工。连老狐仙的一蒺藜拐杖,也是先后打磨了四五次,才被他“拍板定案”了的。有那平常好以嘲娱乐团领导为快事的,甚至把薛团的“拍板定案”作,演化成了用兰花指在桌上蜻蜓点的曼妙。自是要惹得人人饭了。

  薛团的严格,甚至把以装台闻名于世的刁顺子,都惹得大为光火起来。好多布景,依然是请刁顺子团队承包制作的。以刁顺子的细认真,还没有哪个院团是感到不满意的。就连北京人艺来演出《茶馆》,包括美、英、俄罗斯那些正规班底,来西京演世界名典,都是他刁顺子带人装的台。省戏曲剧院多大的门楼子,四个团的台子,都是他刁顺子常年包了。不信还伺候不了你一个小小的省秦。伺候不了你“薛兰花”了。哼!刁顺子本来是不想骂人的,加上薛团平常待他也不薄。可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气得他,也当众学起了薛团指斥他的兰花指。说为一个狐仙打坐的蒲团,他刁顺子亲自修改了七次,还是被薛团翘着兰花指打了回来。这不是生生地折磨人嘛!他终于在一气之下,宣布他公司的全职员,撤出《狐仙劫》剧组了。此不留爷,自有留爷。人家端直去给从美百老汇来的《咪呀》剧组装台去了。据说边还配了漂亮的女翻译跟出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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