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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煤(第四章)(2)



  出了院子,有细小的虫子“嗡嗡嗡”地飞着,漫无目的地走,走到了自己家地塄前,塄上吊下来的南瓜有几天没有摘了,点了点数,有五六个挂在瓜秧上,瓜秧已经干黄,南瓜熟透了,该往回摘了。走过去拽了干黄的瓜秧往下拖,瓜秧被拽下来的时候地垄上的石头像抽倒的砖墙,哗啦一声顺着一边倒了下来,吓了柳腊梅一跳。这垒好的地塄是怎么了?走过去看,发现有一条壕沟,倒下来的石头糟蹋了长成的南瓜,一团一团黄,糟烂在壕沟里。凉风从身边刮过,有鸟吓得飞远了,刚才还有一尺厚的虫叫声,现在被倒塌下的“哗啦”声淹没了。柳腊梅的心悬起来,想听到什么,一切都哑巴了。手捏着心跳声捂在胸口上,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地上平白无故裂了缝?沿着壕沟走,她看到有的庄稼地裂开了细缝,绕了一个很大的圈绕进了村庄,村外有一排闲弃的窑洞,中间的一眼裂开了缝,月光下,像雷劈开一样。看样子是早就裂开的,却怎么没有听村上的人说起过呢?地动了,地好好就动了?坐到树下,对面不远处许中子的屋里亮着灯,大门外的灯也亮着,灯光把小洋楼的人气点亮了,里面有笑声传出来。看到大门外的酒瓶子还好好堆放着,想着,有钱了,真是就不把钱当回事,能卖钱的也不卖,真是糟蹋了那收拾好的一堆东西啊。

  夜静时,走过田书的屋门口,看到老槐树上挂着的一长串白布,明白瘦小的田书是再也见不到了。头上麻星子往出跳,放快了脚步走,觉得身后有影子晃,似乎渐渐逼近了,在她的后脊梁上盘桓飞绕,猛然回转头,发现什么也没有,是自己的影子拖在身后。她突然觉得影子就是人的命根子,一个人活着没有影子了,这个人也就走远了,衰微了,荒凉了。

  牛站在没有院墙的阴影里,额头鼻尖上的月光偶尔一晃,照出一片湿影儿来,它的蹄脚看着自己的主人刨着地面,黑暗中脖颈上的铃铛“叮当当,叮当当”摇着。看着牛想到牛鼻犋还没有箍好,走近了摸摸牛鼻子,有一股湿气呵在手掌心,想着明天怎么也得把牛鼻犋箍好,不能劳烦大伯子,等明年春天下种的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了,是一大家子人,不能因为箍一个牛鼻犋,耽搁三兄弟下井挖煤,自家的日子是要朝前走了。自己也要好好养养身体,好好养养志强,真还想生一个娃出来,来和小水做伴儿。然后,啥也不想了,很幸福地进了屋。

  志强领着他带来的人下井了,两天都没有回家。柳腊梅扳着指头掐算了一下,下午该倒班了。她往矿上跑了一趟,没有见着人,上了井的人捎话说哥仨下午休息。回来想着要给三弟兄改善伙食,吃什么好呢?娘说,割了肉吃饺子!她拿了剥好的葱往村口上的菜市场走,割了肉就着机器绞好了,想着来的那天是芹菜馅,今天呢?就吃韭菜馅。路上遇上了村里的村委主任,她说:“叔,逛呢?”

  主任说:“逛逛,割肉呢闺女?”

  柳腊梅突然想起自己家的地裂开了缝,走过了又返回来说:“叔,我看见村外的地里裂开了一条缝,有一步宽,你是过来人,有没有什么说处,地它为啥就动了?”

  主任说:“去年腊月地就动了,先是拇指宽,那么说现在是大了?”

  柳腊梅不解地说:“大了,一直裂到村庄的脑后,把闲弃的土窑裂成了两半儿,差不多能装下人了。”

  主任重重地说:“下面采空了,我看矿上赔偿的那点钱补不住这个窟窿,还得领了人找县政府!”

  柳腊梅说:“你就管着许中子的矿,还用找县里?”

  主任说:“他现在还把村上的官放在眼里?人家耍大啦!我是屁也不是,屁还有股气!”

  柳腊梅说:“外村人都眼红咱村的许中子呢。许中子每年都给咱发大米和面,还给咱一户一吨炭。”

  主任说:“你就不知道果树上都不长果了?地下采得没有墒了啊!”

  柳腊梅想起有一次矿上给村上的每户发钱,说是要保证矿和村的利益对等。当时,爹活着,还算了一笔账,说,捉马村煤矿平均日产原煤1000吨,矿上的煤是动力煤,售出的价格是360元,一天毛利就36万元,许中子是发痛了啊,给村上补贴一年才两万,怕的是过不了多少年地不能种,人不能住。柳腊梅说:“我说呢,院子里的果树两年不见长果了,叔,那你一定要逛着过去看看!”

  割了肉,往回返,她不朝小路往自己家走,绕着道从许中子的小洋楼前走,她想告诉许中子,地裂开了缝。又不是你许中子弄裂了,弄坏几棵粮食不算啥,要不是你开了矿,咱村里的人去哪里上班,还不是整天弄那地,哪有打了粮食发大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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