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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差事牵连及邪教  遣余兴君臣游御苑(4)



  于是众人纷纷跪辞趋出,一阵缓重杂沓的脚步声后,殿中恢复了宁静。三个人六只眼睛盯望着乾隆,却见乾隆笑着起身下炕,说道:“外边天气这么好,坐在殿里太气闷了,随朕到御花园里走走,如何?”

  这自然是巴不得的事情,纪昀高兴得粲然嘻笑,从靴面子里掏摸着烟锅子,说道:“虽说皇上恩准臣御前会议上吃烟,毕竟怕熏着了您。这么着随意,皇上也散了步,臣的烟瘾也过了——皇上体天格物真是无微不至!”李侍尧外头装矜持,心里紧盘算,要不要乘机含而不露说外头有自己的流言?口里笑道:“奴才还是中时士那年进过一次御苑,今儿个这福气是异数,奴才真是不胜欢呼雀跃!”颙琰按捺着一腔高兴,却是满脸恭谨,说道!“毕竟外头冷些,墙根儿上残雪都没化呢——皇阿玛还该穿暖些儿。”又对王八耻道:“把皇阿玛的大氅带着听用。”

  御花园离着养心殿并不远,君臣父子四人沿永巷向北,过储秀宫向东踅,坤宁门对面北边便到。因太阳尚未正午,永巷高墙遮阳,荫地里走还有点凉意,及进御苑大门,立时便觉一下子豁朗开阔。但见湛青无云的天际东南一轮金乌明媚光艳,慷慨地将阳光洒落下来,宫中金瓦红墙都融融与与沐浴在一片灿烂耀目的瑞光之中。园中翠柏、苍松、茂竹、万年青、金银花、女贞子……诸多常青花木老叶幽碧峥嵘苍翠,无数落叶乔木,虽没有树叶妆点,但或如虬龙夭矫,或似蟠螭相结,枝干杈桠交错,老根横亘盘结,比之枝叶繁茂之时,另有一股遒劲雄浑的意味,乾隆一边走一边沉吟,似乎是在打腹稿作诗,又像在思量什么,几个人亦步亦趋跟着,一边观景,心里紧忙揣测着应对乾隆说话。乾隆一直微笑着不言语,绕御亭一周匝,忽然转脸问纪昀:“方才会议,你有一阵子直想笑,是什么缘故?”

  “啊——是……”纪昀再不防他张口头一句问这个,怔了一下笑道:“臣是在想。皇上御极四十年,春秋鼎盛间已经天下大治,臣钝驽之材青蝇之志,能附于圣朝隆化之中,名垂竹帛之上,自然不胜荣耀欢洽。”

  乾隆不禁呵呵一笑,说道:“若说你此刻有这个想头,朕信得及,方才会议时笑,不为这个。”纪昀见乾隆高兴,笑道:“臣的心思难逃圣鉴。是因了工部尚书侍郎的名字有趣,又想起和阿桂说过的个笑话儿来,肚里有点忍俊不禁。”乾隆笑道:“几年事冗任繁,不听得纪晓岚说笑了。你本是天性豁达诙谐人,磨得快和傅恒一样深沉了,闷葫芦儿似的有什么好?有笑话就说,逗朕一个乐子。”

  “皇上必定还记得,”纪昀说道,“黄尚书四年前调京后有个夹片折子,请调鸿胪寺或者是大理寺任卿贰。因为他本名‘仕郎’,又姓黄,同年们就给他起诨名儿‘黄鼠狼’,恰在工部当侍郎,官名儿凑起来仍叫黄鼠狼——竟是坐定了这名儿!所以一听他改臣就想笑:黄鼠狼上树(尚书)了!”

  众人一听都笑起来。乾隆想起来黄仕郎确实当面跟自己诉过苦,那脸吃了苦药似的委屈无奈相至今宛然在目,听到“黄鼠狼上树”,一手加额看天上的树影,笑得前仰后合:“再说一个,再说一个……”

  “下一个是陈家兄弟的。”纪昀一本正经说道,“是他们入贡那年,我还没有进军机。在傅六爷家吃酒,讷亲阿桂、敦诚、敦敏都在。我去得迟些,在门外听他们说笑行令,讲到场里文章。两兄弟都吃醉了,硬要众人听他们背文章。皇上记得那个敦诚,最爱说笑的,在旁边挖苦,说一个是狗吃屎文章,一个是狗放屁文章。”

  说到这里,众人想着当时热闹情形儿都已笑了,纪昀接着道:“……两下都半恼了,闹得沸反盈天,不依不饶的。我一进去都拉着评理,又要再背一遍给我听。皇上,你知道听这类文章多受罪呐——乱糟糟的听有人罚我迟到酒,就说了个笑话骂他两个,逗得大家喷饭一笑也就罢了。”说罢舔舔嘴唇。众人听得正兴头没了下文,不禁诧异,李侍尧道:“怎么,轰轰烈烈的,突然炮捻儿湿了?”乾隆也问:“什么笑话?”

  “我说在家睡觉,梦见了宣圣王”纪昀款款说道:“宣圣王说你的文章我都见了,连你的门生同年,写的那些高头讲章恶臭八比,失忠恕之道,存苛察之心,空言义理性命,罔顾国计民生、一类是吃屎文章,一类是放屁文章!我说,‘臣愚昧,实在不懂宣圣王的意思。’宣圣主说,“你没见过狗吃屎,狗放屁?我赶紧回礼谢罪,说:‘回王爷,狗吃屎乃是臣所见(陈索剑),狗放屁乃是臣所闻(陈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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