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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低语(三、消失者们)(5)



    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的地道,昏暗的灯光,污渍处处的地道墙……我错过了哪儿?

    我突然回头,回头看桥洞下。

    什么都没有。

    ?我摸着下巴,在雨里转了几个圈,又疑惑地往桥洞下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可是,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我明白自己的古怪感觉来自何方了。

    这是座让我印象深刻的桥,我相信背后一定有个完整的故事。

    整座桥都是金黄色的,很明媚。桥下有水,水中有鱼。都是用蜡笔画成,笔触有点粗,有点幼稚,非常可爱。

    桥的一头站着个小男孩,一头站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那边有五彩的祥云,有花有草有蝴蝶有小鸟,小男孩那边就单调了许多,只是手里捧着好大一团的……

    “他手里是什么?”我指着问。

    “棉花糖。我最喜欢吃棉花糖。”张岩说。

    这是一本厚厚的大簿子,每一页都写满了,有的是画,有的是文字,更多的是画加上文字。

    簿子?扉页上写着“公主的睡前故事”。因为是睡前听的,让张岩再读唇语就太累了,刘小兵都是画给她看的。很多时候,刘小兵回到家里太晚,公主已经睡着了,他就会把欠下的故事画到本子上去,因为常常半夜里公主会把他摇醒要求补故事的。

    实际上,即便不是讲睡前故事,只是平时的交流,刘小兵也是尽量地用笔而非用嘴。对他来说,能多体贴十分,就不会只做九分。所以像这样的簿子,有整整一橱。

    没人能想到,刘小兵会对张岩这么好,就连彼此的父母都想不到。

    刘小兵是武汉人,家境很不错。张岩没有对我说得很清楚,只说他家有好?套房子,这便足以说明许多问题了。张岩是上海人,家里谈不上有多困窘,却也是很清贫的普通百姓人家。两个人走到一起,双方家里都是反对的。刘家当然不希望儿媳是残疾人,张家则不相信刘小兵会真心待张岩一辈子,万一过几年两人离婚,失聪加离异,再找第二个男人就难了。

    所以他们只有和自己家里断了关系,独立打拼。想着再过些年,等时间向所有人证明了爱情之后,自然能被家里重新接受。

    “我是不是很傻?”张岩说:“我什么都不懂,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宝宝不见了以后,我才明白自己真的很没有用。”

    “你已经做得很?了。”我说。

    “你知道吗,我听不见你说什么,我是用眼睛看的。所以,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我尴尬地咳嗽。

    她低下头,一页页地翻那些厚本子,速度忽快忽慢。从前的片段纷至沓来,光阴都停在这些纸张上了。

    “我知道你有些事情要告诉我。”她说:“但我需要些勇气,更多更多的勇气,才能听你说。真的很谢谢你,一早就来了,却等了这么久时间。你们记者一定很忙的吧,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采访吧。”

    “哦,其实没什么。对我来说,现在你的事情最重要。”

    张岩笑了:“这看上去倒像是真的呢。我想,?准备好了。不管怎么样,不管宝宝去了什么地方,我都得找到他。他一定没出事,他一定还在什么地方等着我。我准备好了。”

    她把本子合上,手用力地压在封皮上,手背变得苍白起来。这股苍白从手一直蔓延到额头。

    “你说吧。”她抓起最厚的本子,抱在胸前,盯着我说。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雨还在稀疏地下着,成了罕见的太阳雨。太阳完全从云后出来的时候,光移到我眼睛上,刺得我闭起眼。对面的张岩化作个有光晕的黑色轮廓,就如昨夜的桥洞。在我醒悟的一刻,那桥洞的形象拉长扭曲,就像此时印在我眼廉的一团光影,不可捉摸?

    桥洞下,地道里,没有人。

    这就是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根本症结。

    因为不该没有人的。

    即便是在这样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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