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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里斯朵夫(卷四 反抗 第三部 解脱)(34)



    小姑娘站着不动,傻头傻脑的回答:“等一等。先要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蒲伊喽。”

    “那末东西是谁给你送过来的?”“不是洛金是谁!得啦,给我罢!”

    女孩把箱子递给他:“拿去罢!”

    她又补上一句:“噢!我早认得是你。”

    “那末你刚才等什么?”

    “等你自己说出是你啊。”

    “洛金呢?干吗她没来?”

    小姑娘不回答。克利斯朵夫懂得她不愿意在人堆里说话。他们先得到关卡上去验行李。验完了,克利斯朵夫把她带到月台的尽头。那时她的话可多了:

    “警察来过了。你们一走差不多就到的。他们闯到人家屋里,每个人都受到盘问,沙弥那大汉子给抓去了,还有克里斯顿,还有加斯班老头。曼拉尼和琪脱罗特两个虽然不承认,也被逮走。她们都哭了。琪脱罗特还把警察打了一个嘴巴。大家尽管说是你一个人干的也没用。”

    “怎么是我?"克利斯朵夫叫起来。

    “自然-,"女孩子若无其事的回答,"反正你走了,这么说也没关系,是不是?所以他们就到处找你,还派了人追你呢。”

    “那末洛金呢?”

    “洛金那时不在家,她进城去了,过后才回来的。”

    “她看到我的母亲吗?”

    “看到的。有信在这儿。她要自个儿来的,可是也被抓去了。”

    “那末你怎么能来的?”

    “是这样的:她回到村里,没有被警察看到;她正想动身上这儿来的时候,琪脱罗特的妹妹伊弥娜把她告发了,警察就来抓她。她看见警察来,就往楼上跑,喊着说换一件衣服就下来。我正在屋子后面的葡萄藤底下;她从窗里轻轻的喊我:-丽第亚!丽第亚!-我上去了;她把你的提箱和你母亲的信交给我,要我到这儿来找你,又吩咐我快快的跑,别给人抓去。我就拚命的跑。这样我就来了。”

    “她没有别的话吗?”

    “有的。她教我把这方头巾交给你,证明我是她派来的。”

    克利斯朵夫认出那条绣花边的小红豆花的白围巾,就是昨夜洛金裹在头上的。她为了要送他这件表示爱情的纪念物而想出来的借口,未免可笑,可是克利斯朵夫并不笑。

    “现在,"那女孩子说,"对面的火车到了。我得回去了。再会罢。”

    “等一等,你来的路费怎么样的?”

    “洛金给我的。”

    “还是拿着罢,"克利斯朵夫把一些零钱塞在她手里。

    女孩子快走了,他又抓着她的胳膊:“还有……”

    他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脸,她好似不大愿意。

    “别挣扎呀,"克利斯朵夫说,"那不是为你的。”

    “噢!我知道,是为洛金的。”

    其实他亲吻这个放牛女孩子的大胖脸还不光是为洛金,并且是为他整个的德国。

    小姑娘一溜烟奔上正在开动的火车,在车门口对他扬着手帕,直到望不见他为止。这个乡村使者给他带来了故乡和所爱的人的最后一缕气息,然后他又看着她去远了。

    等到她的影子不见了,他是完全孤独了,这一回是真的孤独了,在异国的土地上举目无亲。他手里拿着母亲的信和爱人的围巾。他把围巾塞在怀里,想拆开信来。但他的手索索的抖个不住。里头写些什么呢?母亲有什么痛苦的表示呢?……不,他受不了那些仿佛已经听到的如泣如诉的责备:他势必要回去的了。

    终于他拆开信来:

    “可怜的孩子,别为了我难过。我自己会保重的。好天爷把我惩罚了。我不该自私自利把你留在家里的。你上巴黎去罢。也许这对你更好。别管我。我会想办法的。最要紧是你能够幸福。我拥抱你。

    “能写信的时候随时写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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