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温特夫人(第九章)(2)
时间:2023-01-16 作者:苏珊·希尔 点击:次
迈克西姆看了我一眼,露出些许笑容。 “你也爱这儿,对吗?”我问道。 “对。那是因为这是人所能来到的一个离开大海最远的地方,”说罢他摔然转身,在我前头径自走进了旅馆。一时间我给留下来,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傻了眼似地瞠目看着他的背影,真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大海,我真担心往事一直悄悄地郁结在他心头,令他无法排解:大海、曼陀丽那隐秘的小海湾、那条船和吕蓓卡的溺水。 然而,我跟在他后面走进旅馆,来到又冷又黑的小厅里——小厅地上铺着石板,充溢着一股柴烟味——这时,我碰碰他的胳臂,仔细盯视着他的脸,他脸色显得非常平静,双眼稳稳地迎住了我注视的目光,然后兴致勃勃地说他真太喜欢我们碰巧到达的这个地方。 这倒是真的,来到这种地方,谁会不感到身心愉快呢?就是现在,我回想起它——因为我对地方的记忆远比我对人,哪怕是向来跟我非常亲近的人的记忆要强得多,因此我毫不费事就让那地方在我记忆中浮现——我心里就觉得我重又站在那张漆得锃亮、用作接待处的桌旁,桌上还放着小银铃和那本绿皮封面的来客登记簿,我知道是这样的;若个是命运的一次偶然而可怕的耍弄,我对这个地方的记忆将是完美无缺的。 这个村子相当大,一幢幢房子和农舍坐落在一片倾斜的草地上,草地中央耸立着两棵高大挺拔的榛树,在草地尽头,一条宽阔的清澈溪水流淌着,溪水中还有一块块大石头,溪上横跨一道桥梁,大路经过桥而抵近旅馆。 我们现在都已成了经验老到的旅馆常客了,习惯于对客房进行估摸,而择取具有最好或最安静条件的房间,要不就是能使我们不显山露水蛰居其中的房间,我们也习惯了要求一个远离门口的角落餐桌,在那儿我们决不会有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这已成了一个我们不能舍弃的习惯,可有时,我真恨我们得这样,我们有什么可羞愧的?我们为什么要将自己隐藏起来?我就是想要抬起头,傲然地大步走入人群之中。 当然喽,为了他,我从没采取过这样的举动,因为他对任何注视,对任何人眼中流露出的、他以为是认出我们或揣测到我们身分的眼光,都显得极为敏感,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引起别人对我们的注意。这家旅馆只有八个房间,不过据说有不少人上这儿用晚餐;餐厅要走下几步台阶,正好俯视到底下的一个花园,花园中央有一个石砌的小池塘,这季节最后的几朵美丽的玫瑰攀在高高的围墙上;餐厅里有小巧的雅座酒吧,里面有陈旧却很舒服的椅子和软软的沙发,还有石砌的壁炉台,小小的铅框窗口边设有窗座,有两架钟,一架会发出悦耳的报时声,另一架发出响亮的滴答声,炉前地毯上有一条白脸的纽芬兰老拾犭黄,它费劲地站起身,迈着蹒跚的步子立刻向迈克西姆走来,将鼻子埋到他的手中,紧依着他。看着他俯下身,爱抚地摩挲着这条狗,我想,他也一直想望这样,唉,我也一样,我也真想有一条狗,跟我们一起在乡间漫步,在火炉边陪伴我们,我们本来是可能再有一条跟这条极其相似的狗的。我祈求得到它,我冲动热切地祈求着。 让我们回来吧。让我们回来吧。 我没有问过迈克西姆我们该作何打算,我不敢问。我揣测我们最终是要回到比阿特丽斯的家,重见贾尔斯和罗杰的。我知道我们总得回国外去,因为我们所有的东西都锁在湖边我们住的那家旅馆房间里。我的梦想——我只允许我隐隐约约地想上一下——便是我们只是到那儿去一下,整理好所有行李,将它托运回家,可我不知道家在何处。那没关系,我自我掩饰地想,我们可以随便在什么地方租一幢房子,直到我们知道想在何处安家为止。唯一当紧的是我们应该回去。 但是,我害怕讲出我的梦想,我只是心存希望,间或偷偷地祈祷着梦想的实现。 在旅馆里,我们度过了安宁而满足的三个晚上,只有那缓缓流淌过石块的溪流的潺潺水声打破了这一安宁,每天,我们都外出散步,观赏风景,在落日余晖中流连忘返。 到了第四天,我们驱车漫无目的地走了十五至二十英里,穿过弯弯曲曲十分狭窄的小路,路两旁是低矮的树篱,抬头眺望,只见田野那边是成行的、一丛一丛的山毛榉、榛树、栗树、梣树、榆树,有些树光秃秃的,有些还挂着尚未落尽的树叶,我们上坡下坡,所到地方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我们在小村干的小酒馆歇歇脚,吃点面包和奶酪,打个盹,又继续前行。树篱上依然挂满晶莹发亮的黑刺毒和乌黑的黑刺李,谷物早已收割进仓,大地又呈现一片褐色,这儿那儿可见一堆堆的黄色的干草垛兀立,我们经过的所有农舍的院子里,都看见搭起的支撑豆类的圆锥形支架,前一天晚上的霜冻把支架顶上的豆秸都冻黑了,男人们在挖马铃薯,到处是一堆堆燃起的篝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