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睦尔撒乘变逃难(5)
时间:2023-01-15 作者:二月河 点击:次
“达瓦齐么,这就说到他了。”随赫德笑道:“我与他那达慕大会上见过,拉手寒喧。个子比我还高点,皮色和汉人差不多,笑起来样子很贼,说话声音吐字儿有劲,还引用了孔子的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达慕会上指挥兵马的就是他。很干脆利落的一个人。汉话说得好极了,略带一点宁夏口音。” “此人是巴图尔珲台吉的后裔,准部大策零敦多布的孙子。也是扎尔固部族会议里掌兵权的大贵族,管着哈萨克玉兹部落,打个比方有点象我们的兵部尚书兼统兵大帅。他也是正牌子的金枝玉叶,原本纳木札尔昏乱,就生了篡位之心,帮着喇嘛达尔札,心里自家打主意,纳木札尔死了,策妄达什也死了,你喇嘛达尔札不是正宗货色,朝廷也没封你当汗。此事不干更待何时?阿睦尔撒纳当众脱逃,原来是他使的心劲儿。 “这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阿睦尔撒纳逃出后,曾派人到我营里,他已聚集三万铁骑,要和我合兵进击准葛尔。我没答应,他也就不再找我。我也留心,派人化装混进去打听。原来他求我不成,悄悄去了哈萨克玉兹和达瓦齐密谋。两个人商量定了,于乾隆二十一年秋七月十二夜里,各派两万骑兵,四百里长驱奔袭,直入准葛尔大汗宫。准部的兵都是达瓦齐带出来的,只有喇嘛达尔札部落不到一万兵,又没有防备达瓦齐会里应外合。两个时辰不到,一万多兵全军覆没,喇嘛达尔札拔刀自尽。 “照阿睦尔撒纳的想头:我帮你达瓦齐当了汗,至少也该弄个一字并肩王坐坐。达瓦齐却觉得自己走错了棋,早知道喇嘛达尔札这么不济,何必引狼入室掰屁股招风?阿睦尔撒纳屯兵不走,两个人顿时反目为仇。阿睦尔撒纳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大举进兵,占领了杜尔伯特,屯兵额尔齐斯河,两军隔河对峙。我奉旨见驾述职时,两军已经打几仗,互有胜负。准葛尔现在局面已是乱到了极处。” 随赫德口说手比,反复譬讲,总算说清白了准葛尔内乱局势的来龙去脉,已是唇焦口燥,端起酽茶一口接一口只是喝,说道:“后来的情形我就不知道了。” “阿睦尔撒纳战败了。”弘昼目光霍地一闪,又敛去了锋芒,“达瓦齐自己何尝不是狼子野心?逼得三车凌部举族内迁,在部内谁忠于朝廷他就杀谁,达什达瓦部的宰相桑萨拉勒劝他亲赴北京朝见皇上请求赦罪封赏,那是他的表哥,也是一夜掩袭血洗了他的部落。说甚么‘不自外’,是他自己政局不稳。象厄鲁特蒙古三车凌这样的大迁移,自顺治爷开国还是头一回,他这么折腾,司马昭之心早露馅儿了!皇上现在急着要在准葛尔用兵,怕的就是他把异己清理干净,羽毛丰满瓜牙锋利,又变成第二个葛尔丹,就势大难制了。可傅恒这头也在用兵紧要关头,又不能催,须得腾出手来再料理准葛尔这批叛贼!他们,你别看都打朝廷旗号你杀我我杀你,其实谁也不和朝廷一条心!都做的成吉思汗梦,不然,和罗刹国眉来眼去做甚么?——他娘的!”他突然朝左颊。‘啪”地煽了自己一耳光,看了看手,“这早晚就有蚊子了!” 众人一笑即敛。纪昀闪了弘昼一眼,心里暗自嗟讶:谁说这王爷荒唐?心思简直千窍百孔!就是阿桂,全盘儿掌握军事,每日看奏折,也没有这样明晰清爽的见地,洞穿七札的目力!这样的人才却每日去看戏逛园子,伴了讨吃的四处游逛,真是可惜了的……想着,笑道:“五爷别料理内务府还有甚么旗务杂差了。我请旨请五爷出山掌管军机处好么?”“放你妈的屁!”弘昼刹那间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磕了个瓜籽儿扔进嘴里,单眼皮儿一蔫,笑骂道:“你敢胡来,进军机我头一个先撤你的差!我其实是个赵括马谡,二流子混混儿,怎么敢沾惹国家军机——你到茶馆听听,那些八旗纨挎街痞子,议论起国家大事哪一个不是人模狗样的呢?” “我记得圣祖爷时名将周培公说过,”范时捷跟着众人一笑,定神说道:“西陲战事打的是军需仗、粮食仗。我原来不晓得厉害。看看金川才明白,细算是二十三斤一两的粮才能运到前线一斤。运到天山大营虽然都是旱路,却越走越难走,连水都得带着,至少是四十斤粮才能运到一斤。老随,二十年前我们就是老朋友了,你龟儿子要给我省看点儿,我粮食被服不短你一斤一件,你丢一斤就是四十斤,敌人得去一反一正就是八十斤,得了不得了?我来见你,皇上至嘱再三,打金川只是练兵,真正瞄的是西边,一旦达瓦齐成气候,和罗刹的甚么xx巴的女王勾起手对付我们,麻烦就大了!圣祖爷三次亲征,为的就是天朝之地寸上不让外夷,难道还要乾隆爷再来亲征?所以你缺甚么只管问我要,断不叫你的兵冻饿。可你也得替朝廷想想,金川是个大头出项,圆明园又一个大头,赈灾河工,哪一处不是钱。如今收项虽然不少,淌水似的银子往外流,还有官员中饱私囊,皇上难不难?户部难不难?内务府现在也亏空,王爷,他们寻我要,我是要命一条要钱没有!您得替我挡着——我不借!”他象真的有人向他借钱,木着脸咬着牙嘴唇把手一推,“我万变不离其宗,玩笑是玩笑,正经事儿正经办——这是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