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里斯朵夫(卷二 清晨 第三部 弥娜)(7)
时间:2023-01-15 作者:罗曼·罗兰 点击:次
①按系阿波罗神雕像之一种。贝尔凡特乃罗马教皇宫内的美术馆名称。此处所指系藏于该馆的阿波罗雕像的复制品。 ②按系专演音乐家瓦格纳作品之剧院。拜罗伊特系德国地名。 ③鲁布克为德国美术史家;蒙森为德国史学家。以上二人均十九世纪人物。于勒-凡纳为法国十九世纪科学小说作家;蒙丹为法国十六世纪文学家。 ④拉斐尔生气作圣母像极多,大半均系不朽之作,此为其中之一,因图中绘有教皇西施丁二世,故名。海高玛为十九世纪后半期的德国画家。 弥娜总是迟到的,眼睛睡得有点儿虚肿,一脸不高兴的神气,她向克利斯朵夫略微伸一伸手,冷冷的道了一声好,便不声不响,俨然的坐上钢琴。她独自个儿的时候,喜欢无穷无尽的尽弹音阶,因为这样可以懒洋洋的把半睡半醒的境界与胡思乱想尽拖下去。但克利斯朵夫硬要她注意那些艰难的练习,她为了报复,便尽量的弹得坏。她有相当的音乐天才而不喜欢音乐,——正象许多德国女子一样。但她也象许多德国女子一样认为应当喜欢;所以她对功课也还用心,除非有时为了激怒老师而故意捣鬼。而老师最受不了的是她冷冰冰的态度。要是遇到谱上富于表情的段落,她认为应当把自己的心灵放进去的时候,那就糟透了:因为她变得非常多情,而实际是对音乐一无所感。 坐在她身旁的小克利斯朵夫并不十分有礼。他从来不恭维她:正是差得远呢。她为此非常记恨,他指摘一句,她顶一句。凡是他说的话,她总得反驳一下;要是弹错了,她强说的确照着谱弹的。他恼了,两人就斗嘴了。眼睛对着键盘,她偷觑着克利斯朵夫,看他发谱,心里很高兴。为了解闷,她想出许多荒唐的小计策,目的无非是打断课程,教克利斯朵夫难堪。她假做勒住自己的喉咙,引人家注意;或是一叠连声的咳嗽,或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得吩咐女仆。克利斯朵夫明知道她是做戏;弥娜也明知道克利斯朵夫知道她做戏;可是她引以为乐,因为克利斯朵夫不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揭破她的诡计。 有一天她正玩着这一套,有气无力的咳着,用手帕蒙着脸,好似要昏厥的样子,眼梢里觑着气恼的克利斯朵夫,她忽然灵机一动,让手帕掉在地下,使克利斯朵夫不得不给她捡起来,他果然很不高兴的照办了。然后她装着贵妇人的口吻说了声"谢谢!",他听了差点儿气得按捺不住。 她觉得这玩艺儿妙极了,大可再来一下。第二天她便如法炮制。克利斯朵夫却怀着一腔怒意,竟自不理。她等了一忽儿,含嗔带怨的说道: “请你把我的手帕给捡起来,好不好? 克利斯朵夫忍不住了: “我不是你的仆人,"他粗暴的回答。"你自个儿捡罢!” 弥娜一气之下,突然站起来,把琴凳都撞翻了: “嘿!这是什么话!"她愤愤的把键盘敲了一下,出去了。 克利斯朵夫等着。可是她竟不回来。他对自己的行为很惭愧。觉得太粗野了。同时他也忍无可忍,因为她把他耍弄得太不象话了。他怕弥娜告诉她的母亲,使他永远失掉克里赫太太的欢心。他不知道怎么办:虽然后悔自己的粗暴,他可怎么也不愿意道歉。 第二天他听天由命的又去了,心里想弥娜大概不见得会再来上课。但弥娜心高气傲,决不肯告诉母亲,何况她自己也担点儿干系,所以让他比平时多等了五分钟之后就出来了,直僵僵的坐上钢琴,既不转过头来,也不说句话,好似根本没有克利斯朵夫这个人。可是她照旧上课,以后也继续上课,因为她很明白克利斯朵夫在音乐方面是有本领的,而自己也应当把琴弹得象个样,倘使她想做一个教育完全的大家闺秀的话,她不是自命为这种人吗? 可是她多烦闷啊!他们俩多烦闷啊! 三月里一个白茫茫的早晨,小雪球象羽毛般在灰色的空中飘舞,他们俩在书房里。天色很黑。弥娜弹错了一个音,照例推说是谱上写的。克利斯朵夫明知她扯谎,仍不免探着身子,想把谱上争论的那一段细看一下。她一只手放在谱架上,并不拿开。他的嘴巴跟她的手靠得很近。他想看谱而没看见:原来他望着另外一样东西,——望着那娇嫩的,透明的,象花瓣似的东西。突然之间,不知脑子里想到了什么,他把嘴唇用力压在那只小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