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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阙沐皇恩详陈奏牍 西征谈战略尽在家书(3)



  孝威公子至此,那里还能吞声暗泣,疾忙扑的一声,跪到老父面前,两手紧抱老父的双膝,狂哭起来道:“父亲,母亲倘能马上好好起来,儿子万事全休。若真有个长短,儿子不怕父亲见罪,一定只有殉我母亲的了。”

  左宗棠听了大惊失色的答道:“我儿快快不可存这心思。父母本是并重的,我儿只知有母,不知有父,那不是平日枉读诗书了么?”

  孝威公子此刻已经哭得昏了过去,神智已失。左宗棠赶忙亲自督饬家人,将他爱子扶到卧室,急去延医诊治。诊治之后,灌下了药,孝威公子方始清醒转来。左宗棠又恳恳切切的劝了孝威公子一番,命他次日遄回原籍,不必再惜银钱,尽管多聘名医,去替你的母亲医治,否则你的母亲,还不怎样,你这个痴孩子,倒要不堪设想了。

  左宗棠说着,即将几封家书,付与孝威公子;并命一个姓卞的幕僚,携着三百两银子,伴送回籍。孝威公子同了姓卞的幕友漏夜赶回湖南湘陰,他的三个兄弟,首先告知母病稍愈,始与卞姓幕僚,略略寒暄,再问父亲在京之事。卞姓幕僚告知大概。

  孝威公子一面把信交与三个兄弟,一面早已入内见他那位病母去了。

  孝宽公子先将一封较厚的家信,拆开一看,只见写着是:捻氛平靖,又晋官衔,行次天津,遵旨入觐。复拜禁城骑马之宠,优待劳臣,可谓至矣。

  惟以西事为急,垂问何时可定,当以进兵运饷之艰,非二三年所能藏事,乃谨对以五年为期,而慈圣犹讶其迟,世人又以为骄。天威咫尺,何敢面欺,揣时度势,应声而对,实自发于不觉,恐五年尚未必敢如愿耳。西事艰险,为古今棘手一端,吾以受恩深重,冒然任之,非敢如赵壮侯自诩,无逾老臣也。尔等可检赵充国传,仔细读之,便知西征之不易。现又奏请刘寿卿率部从征。吾近来于涤公多所不满,独于赏拔寿卿一事,最徵卓识,可谓有知人之明,谋国之忠。昔寿卿由皖豫转战各省,涤公尝足其军食以待之,解饷至一百数十万之多,俾其一心办贼,不忧困乏,用能保奏救晋,捍卫京畿,以马当步为天下先,此次捻匪荡平,寿卿实为功首,则又不能不归功于涤公之能以人事君也。

  私交虽有微嫌,于公谊实深敬服,故特奏请奖曾,以励疆吏。大丈夫光明磊落,春秋之义,笔则笔,削则削,乌能以私嫌而害公谊,一概抹煞,类于蔽贤妒能之鄙夫哉。人之以我与曾有龃龉者,观此,当知我之黑白分明,固非专闹意气者矣。

  至陕甘饷事之难,所以异于各省者,地方荒瘠,物产无多,一也。舟楫不通,懋迁不便,二也。各省虽遭兵燹,然或不久即平;陕甘回汉杂处,互相仇杀,六七年来,日无宁事,新畴已废,旧藏旋空,搜掠既频,避徙无所,三也。变乱以来,汉回人民,死亡大半,牲畜鲜存;种艺既乏壮丁,耕垦并少牛马,生谷无资,利源遂塞,四也。各省兵勇饷数,虽多少不同,然粮价平减,购致非难;陕甘则食物翔贵,数倍他方,兵勇日啖细粮二斤,即需银一钱有奇,即按日给与实银,一饱之外,绝无存留,盐菜衣履,复将安出?五也。各省地丁钱粮外,均有牙厘杂税捐输,勉供挹注;陕厘尚可年得十万两,甘则并此无之,捐输则两省均难筹办,军兴既久,公私困穷,六也。各省转运,虽极烦重,然陆有车驮,水有舟楫,又有民夫,足供雇运;陕甘则山径荦确,沙碛荒凉,所恃以转馈者,惟驮与夫;驮则骡马难供,夫则雇觅不出。且粮糗麸料,事事艰难,劳费倍常,七也。

  用兵之道,剿抚兼拖;抚之为难,尤苦于剿,剿者战胜之后,别无筹划,抚则受降之后,更费绸缪;各省受降,惟筹资遣散,令其各归原籍而已;陕甘则衅由内作,汉回皆是土著,散遣无归,非先筹安插之地,给以牲畜籽种不可,未安插之先,又非酌给口粮不可,用数浩繁,难以数计,八也。吾以此八难奏陈,实以陕甘事势,与各省情形迥别,非发匪、捻匪可比。果欲奠定西陲,决不能求旦夕之效,所以徐春荣曾上书于刘仲良,王子寿亦上书于吾,二人所陈,确有见也。

  孝宽公子的学问本好,那年因见他的长兄孝威公子,中了壬戊科的第三十二名举人,从此更加发愤用功,不久果然入了府庠。

  这天看完他的老父的家信,对于陕甘之事,说得通畅详明,如数家珍,不禁觉得万分津津有味,竟把远道回家的老兄,以及那位卞姓幕友,一时忘记得干干净净。再将其余之信一一拆了看毕,因见都是命他们几兄弟,赶紧延医医治母病,并好好的劝慰长兄,便将所有之信,给与孝勋、孝同两个兄弟看过,遵照老父之命,分别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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