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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天子火焚观枫搂 陕义女命终颂离歌(2)



  纪昀暗中咬了一下嘴唇,说声“是”,没敢再饶舌。刘统勋却道:“皇上也应遵道,也是依三纲五常仁教义正,这万里江山世界才治得好。以臣布置,易瑛就是插上双翅,恐也难逃出南京。臣切盼皇上以公天下之心剖理此案,不为易瑛巧言花语所动。”纪昀这才憋出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道是无情还有情嘛。孔盂之道,源于仁,仁呢?自人之侧隐而来,还是个“情’。有时,人情就是天理。”乾隆不动声色反驳两个臣子,“你们不要以为朕是个滥好人。杀刘康、喀尔钦,还有前头的诺敏,年羹尧,山东的齐氏,朕都参与其事,还有后头的高恒、钱度,恐也难逃王纲。但易瑛其人,有可恕之情。”

  “易瑛两次啸聚,三次聚众造反,传布邪教蛊惑民心,劫掠府库,擅杀职官。犯的十恶大罪,这样的巨寇,自三藩之乱后仅见,断无可恕之情?”刘统勋听听,乾隆的话怎么说都是开脱易瑛的意思,轻咳一声,在椅上躬身说道,“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礼就是上下之序有定不紊。臣以为即使易瑛不能生擒,也必要挫骨扬灰,以为后者儆戒。赦掉易瑛,以后部议谋逆大罪,刑部何所措辞以奏天听?”

  他虽体气衰弱,精神也显得委顿,但这话说得毫不容让,字字铿镪掷地有声,乾隆也不禁点头,说道:“延清说得有理。易瑛现在能否落网尚在两可之间。但以朕思量,她有可恕可赦之情。”

  刘统勋纪昀,连同嫣红、英英都用目光注视乾隆。

  “她没有立号称王,没有攻城占府,没有想夺江山称帝的心,造反仅为自保。与寻常反贼有所不同。”乾隆说道,“朕……和她谈了很多,原是一个无罪良善女子,被逼受迫一步一步身陷大罪,这又是一条;这样的人上山扯旗放炮,地方官,当地缙绅有罪,朝廷也要分担一点干系,朕也为她分一点责。自从山东河南流窜两江以来,她没有再行起事作乱,言谈之中,颇有悔罪向化之心,这又是一条。几次三番与朕陌路相逢,这次觌面相交,也没存加害之心,既有福缘见朕,良久良语,毫无冒犯,这也是她的福缘。昔日曾静张熙,怀邪书于说岳钟麟起兵造反,论起心地,曾静之恶远过易瑛,先帝不但不诛,而且授职加官。难道先帝也错了?拿人为什么?还是怕她造反,审讯刑罚为什么?也为的‘以敬效尤’。她不造反,也没人‘效尤’,怎么不可恕赦?”

  这纯粹是强词夺理,巧言令色出脱易瑛了。尽自乾隆信口雌黄,两个人反觉更难措词驳回。刘统勋咽了口唾液,乾隆自己亲自为易瑛分“罪”,臣子还有什么话说?纪昀却道:“天作孽犹可道,自作孽不可道。易瑛大逆作反,公然抗拒天兵,乃是自作孽!皇上即位之初,即下旨诛戮曾静张熙。今日又要赦易瑛援引此例,臣不能明白。”

  “易瑛是天作孽在前,被逼自作孽在后。”乾隆一笑,说道,“这真有点坐而论道的意味了。你是不信理学的,朕也甚厌理学家责人苛刻。先帝不杀曾静,朕杀了。朕不杀易瑛,朕的儿子将来要杀,也由他去。”他为自己辩言奇思妙想得意,喝了一口茶,又复一笑。

  刘统勋和纪昀还在搜寻道理说服乾隆,忽然外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看时,却是尹继善匆匆进来,他脸上尚冒着细细油汗,也不及擦,向乾隆打个千儿,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易瑛,已经被围在城东门外二里的观枫楼上了!”

  乾隆心里一沉,易瑛到底还是没逃出刘统勋的手心。他似乎有点心慌意乱,又带着莫名的惋惜,还有一丝既来之则安之的释然,松弛地坐回椅中,说道:“起来吧。慢慢讲不着急。现在情形怎么样?”尹继善起身擦汗,说道:“她走东门逃跑。黄天霸的底线怕城外没有布置,在东门里边动了手。可恨燕入云临阵倒戈助敌,黄家手下几个人弹压不住,在那里一场混战。黄天霸带人搜乌衣巷和桃叶渡,怕她走水路,又到燕子矶提调水师封锁过往船只,见到报警赶去,十三太保黄富扬重伤,十二太保黄富名已经活活累死,青帮的人不分敌我乱打一气,易瑛乘乱夺门出逃。幸亏城外歇驾亭驻军接到了刘墉警报,一千多人四面包围,压迫着易瑛五个人退到了观枫楼,现在凭楼据守,抵死不肯投诚!”

  “这个燕入云真是无可救药的混帐!”刘统勋两手拍着椅把手,气得脸色铁青,“——喂不熟的狼羔子!刘墉在那里督阵捕拿么?——我要亲自去一遭!”纪昀问道:“惊动了城里百姓没有?”尹继善道:“没有多大惊动。那里居民本来稀少,又是夜里,有几个闲散游人以为是打群架。想看热闹,守城门的兵士把他们挡回去了。”金鉷见刘统勋撑着手站起身,忙道:“延清公,你刚刚气色好一点,陪主子这里坐着说话。我和元长去观枫楼。那几个贼男女走了一个,您只管拿我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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