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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同事不寻常

  老钟,与我共事三十多年。在我现在工作的这个项目担任安全生产管理部的副部长。他是一个固执的老头,也是一个有原则的老头;是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头,也是一个糖尿病患者。他快六十岁了,还很认真,很自恋,很自信,很骄傲,也很冲动,是个相当复杂的矛盾体。

  八小时之外,老钟只喜欢走路,连单车都不敢骑。我觉得这种小心翼翼的举动纯粹就是怕死,我经常骑单车运动,老钟不会,我的这项爱好是我在老钟面前永远的骄傲。有时为了炫技斗嘴,我会昂起脑袋:“老子骑单车,‘呼’一下就过去了,你连灰尘都吃不到一滴,你信不信?”老钟马上昂起脑袋:“如果翻车,你也‘呼’一下就过去了,你信不信?”斗嘴,已经是我俩的事业。

  老钟有点恐安症,这个毛病是在他负责安全生产工作不到半年时就形成的,造成这个习惯的原因,是我们管辖的工地上,很多人都不太遵守安全生产规则。比如临边防护不到位、施工时不按既定的方案组织施工等屡见不鲜,这些都让老钟生气,每次检查工地,他都会向着施工、监理方喊话:“你们的做法,违反了国标某某条,这是要抓人的,你们知道吗?”不过,不用想,他不会亲口承认他在工地上唠唠叨叨,更不会认可工地上也有一些人的业务水平超过他。

  老钟爱好不多,他唯一的兴趣就是改造工地上任何必须改造的东西,改造不彻底的就把那些负责人扔出工地。他每天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自带鸡血两升。工作上,没说的,逢“敌”必亮剑!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娘炮斗……有时候,他也会与施工、监理方的有关人员一道去吃工作餐,老钟吃得比他们辣,喝得比他们多,不是犒劳,是饭桌上也得完爆他们,醉也要醉得像个爷们。

  每日去工地,是老钟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不管有事没事,没事就创造一件事,也要去一趟。每次去工地,他都会叫上工地上那些管安全的倒霉蛋。如果你陪他检查工地,那恐怕你得多花一点时间陪他才能离开,因为他不会允许你马上离开。而且,陪他的时候,你也一定不会感到心里很舒服,你必须厚脸皮、没人格,因为老钟会随时找个话题教训你,甚至批得你体无完肤,如果他没有好好地跟你上一课,他会觉得自已该做的工作还没有做,对不起他的这份工资。到估摸着快要下班了或是该去其它标段了,他才会礼貌地让你滚蛋。工地上,他绝对是一位“智者”,他对很多他在乎的东西,比如他的权威、地位、形象,他爱护得就像鸟爱惜身上的羽毛,我亲自试过,稍微说一下他的不是,他都要立马制止。

  你如果非要从他口中亲耳听到他如何维护个人权威与人产生争执,是不可能的。他不会承认,他只会告诉你,他是一个多么博学多才、多么见多识广的人,他会告诉你,他是原集团公司安全生产检查专家、培训专家,省高速公路促进会的咨询专家,“以理服人”是他的准则,他可以脱口把一大堆所谓的国标的文件号,以及几乎无人知晓的多少条多少项都背出来,让你口服心服。

  老钟是个有原则感但情绪管控能力基本为零的人,而且经常过头了。有一次,我陪他去工地,人家的防护不到位,这下可坏了,老钟的脾气控制不了,挥舞着双手,“大开杀戒”,对着工地陪同的一大堆人员一大片言语吼了出去,刀劈斧凿地把他们狠狠地修理了一番并指出其中的症结所在……那都是些和老钟一样有经验、有智慧、有地位的管理人员,施工方居多,但他不管那些,他拉直了声音说——“你们这般家伙,太不像话了,都是木头做的人吗?狗屁不懂,干成这个鸟样,你们不会动脑吗!”他就是这样,沉不住气,永远像个战场上的吹号兵。施工方的安全总监知道被这个老头吼了,不停地道歉,不停地表示马上整改,他呢,也不松口,挺直了腰杆站在那里怒吼。我细心地观察了施工方的安全总监,他仿佛已瞬间苍老!背也驼得更明显了,挂在他身上的那件浅蓝色的工作服被汗水肆意地浸染着。唉!他也真的不容易啊!我知道他的呕心沥血,我知道改扩建工程安全生产管理工作的艰难,我也知道现在的队伍不好带,但是,老钟不相信眼泪,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茂湛改扩建项目,就因有了一群老钟这样的安全人,从而有效地预防和遏制了责任事故的发生。从项目开工那天开始,他们就在工地上怒吼,音色中充满了自信与豪迈,一排排钢筋、一串串垫块就是被他们喊到位的。他们喊了一个夏天,钢筋笼也在这怒吼声中疯长了一个夏天,他们吼了一个秋天,成片的混凝土森林便在工地上迅速崛起。他们的身影,他们的责骂声给我们的工地带来了活力,让冬日坚硬的钢筋不再冰冷,让施工现场的色彩不再单调,让我们的茂湛改扩建项目更加安全。今天,是老钟退休前的最后一天工作,他依然带着他的同事们,站在冬日的蓝天下怒吼,让人感觉有些悦耳,有些温馨。这夹裹着焊条燃烧清香的南腔北调,比韩红的《天路》更具爆发力,久久地萦绕在茂湛改扩建工地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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