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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朵云恃强劫命妇 慧棠儿报惊救孤弱(6)



  “八百两!”阿桂瞪大了眼睛:“那是五个一品京官的年俸!”

  “不错。”弘昼爱怜地看着这只小把戏,“还够买五个上上好的妙龄女丫头,置一处宅子,周济一百家穷亲戚……我知道它不值。它比人还值钱?不是的。可我适意!《红楼梦》里‘撕扇子千金作一笑’,晴雯宝玉是坏人?她撕得高兴!上回马二侉子来,哭丧个脸,说送了纪昀一对鸽子,值三百两。这鸽子听人奏乐,能按着节拍起舞振翅膀。过了几天问纪昀,纪昀说‘味道吃起来和别的鸽子一样’!……甚么都讲究个缘分,一勉强就出错儿的。”

  阿桂品味着这位王爷的话,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像是玩世不恭,又似乎蕴含着有个道理在里头,一时寻思不清楚话中真意,想着马二侉子曲心奉迎纪昀,纪昀却大嚼会跳舞的鸽子的样子,不禁一笑,说道:“煞风景,纪昀居然也焚琴煮鹤!”弘昼笑道:“这是马二侉子不会想事情。你高兴送了,他高兴吃了,这叫各得其乐。纪昀岂是焚琴煮鹤之人?他是军机大臣,心眼儿成千上万——第一,主子知道了必定大笑一场;第二,告诉众人他不吃马屁这一套——请客人吃老茧皮水角子,是诡谲不是滑稽,处今日之世,没有比纪晓岚这家伙更聪敏世故的了!”阿桂特意地被弘昼叫来同轿而坐,听他说这些不着边际的笑言,略定了一下,笑问道:“棠儿嫂子的鸽子也叫人吃了?”

  “这正是我要说的话。”弘昼点点头,隔轿窗望着外边暮色苍茫中向后倒退的街衢,凝视街两旁向轿子驻足垂手鞠躬致敬的行人,他的脸色已没了笑容,幽暗的光亮下,显得有几分忧郁,“还没有宰;但已经有人打这个主意了。你知道,皇后娘娘生过两胎阿哥,头一胎没序名就夭折了,二胎永涟出花儿,九岁上薨了,都没有养住,第三胎这才两岁,太监们弄了个百衲衣送进去,说是给孩子压灾。那奶妈子不放心,先让自己孩子穿了三天,居然惹上了天花!”

  ……走得稳稳的轿似乎颠了一下,阿桂的脸色变得苍自了:“这是出天花孩子穿过的百衲衣,有人谋害阿哥!”

  “皇后、陈氏、那拉氏一干后妃侍候老佛爷从驾在外,钮祜禄氏主持宫务。”弘昼眯缝着眼,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声调悠长叹息说道:“睐主儿你知道吧?就是魏清泰家的姑奶奶,赐名魏佳氏的那一位。怀胎已经八个月,每日挺着个大肚子帮钮祜禄氏料理宫务。钮贵主儿就叫她查问,不料那接百衲衣的奶妈子突然中风,瘫得不能动,不会说话,只能翻白眼儿。几个太监众口一词,都说是魏佳氏接的百衲衣!这样,黑锅她就背定了。钮祜禄贵主儿叫她说清白,可她又说不清白,只说见过这件百衲衣,谁接的,谁送的她一个也不认的。钮主儿翻了脸,告诉我要关起拷问,我说:‘不行!她怀着龙种,不定还是个阿哥呢——再说,奶妈子最清楚,不是魏主儿的首尾。’她说她主持六宫,有这权。我恼了,拍桌子骂,‘你是什么东西?我坐镇北京,是王爷,是堂皇正大的皇叔——你敢胡来,魏佳氏出事,我就敢叫内务府慎刑司拿你!”

  阿桂听得心旌动摇,两只眼炯炯生光盯着弘昼,连大轿已经停落也毫无知觉。听外头太监禀道:“王爷、中堂,已经到了西华门外,请爷们……”

  “滚你妈的蛋!什么西华门东华门?站远点看着?”弘昼暴怒地朝外吼了一声,接着说道:“咱们就轿里说,慎密些——我一跺脚就回了王府,正遇六嫂和我福晋嘀咕,一问,是六嫂进宫,魏氏哭天抹泪向她叫屈,钮主儿让她移到寿宁宫后——那是专门黜罚有罪宫人的冷宫,黑心厨子冰凉炕……四哥——皇上子息上头本就艰难,要再作践一个阿哥,你我将来如何交待?”

  “现在移宫了没有?”

  “没有。内务府两头作难,里头有贵主儿,外头有我,两头顶着呢!”

  “奶妈子现在哪里?”

  “打发回家去了。”

  阿桂仰在软软的座垫上闭目沉思良久,霍然开目说道:“王爷,这不但是大事,也很紧急棘手的——我的权管不到圆明园。这样,先派几个太监看护那个奶妈子。您随我军机处稍候片刻,我帮您料理这件事。”他按捺着心里的极度不安,压低嗓子说道:“皇上不在,宫里闹家务,全凭王爷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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