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光鼐严章弹权臣 尹元长机断擒国舅(2)
时间:2023-01-11 作者:二月河 点击:次
“你这儒学大宗匠,还信这些个?”乾隆见嫣红捧着参汤上来,欠身只喝了一口,摇头说“不要——赏你喝了——老年到跟前来,给我扶一扶脉。” 纪昀忙应一声放下文书,跪地膝行数步,用小枕头轻轻垫了乾隆左臂,叩指按脉凝神灌注思索。乾隆由他诊脉,问端木良庸道:“据你说来,这位坐化的老僧就是胡宫山了?……这个人听祖父给我讲过。他原是三藩之乱前,吴三桂派到北京的坐探,在太医院卧底。后来为圣祖感恪,弃暗投明,有擎天保驾之功啊……为了一个女人,情场失意归山隐居……想不到能活到这把年纪,又在这里和我一面而别……这里头曲折颠沛,悲酸动人,是好大一部传奇啊……”“我也听家祖说过。”端木良庸想起自家遭际,为了爱上一个宦家小姐陆梅英,被逐出家门,几乎潦倒横死异乡的往事,心里真的一股悲酸上来,忙收摄住了,给乾隆加功疗治。 他武功内外双修,已达极诣,是端木武林世家的嫡传子弟,按家规是不能出来应酬世俗的。但李卫这位总督生前于他有救命之恩,又亲访乃父,极力撮合成了和陆梅英一段姻缘,李卫夫人翠儿亲自致函邀他护驾,这个面情也实在却不得。因此,乾隆一行里他是唯一没有官身的“客伙”。此刻,他用家传太阴消影功丝丝抽着乾隆体内病气,乾隆脸上潮红渐渐消退,连纪昀也松开了手,说道:“主子脉象已经平和……良庸先生,我见过嫣主儿英主儿给主子发功医治感冒,也是你这般动作,都是不到一袋烟时辰也就痊愈了。她们是你家传功子弟,难道比你还强?” “主子确然是有点受了风寒。”端木和纪昀一起磕头起身来,笑道:“只怕这病和那位卞先生略有点干系的吧……” 乾隆晃了晃头,觉得耳目清亮,遂挪身坐到床沿,听见这话,心头一震,脸上已经变色,说道:“他敢用邪法害我?贼子胆大!”因又目视纪昀,说道:“你还记得此人不?这人在山东大闹平阴县,我们亲眼见过,他是个女扮男装的,也许竟就是易瑛本人!” 院外一阵风掠过,将窗纸鼓得胀起又凹下,满屋的烛光都是一摇,风门上隔年贴的“佛”字掉了角儿,在丝丝凉风中簌簌抖动,接着凉雨飒然而落,沙沙响成一片的雨声像是蚕房里春蚕噬桑的声音,细碎不可分辨,给这风高月黑之夜平添了几分不安。 “不能吧?”纪昀摇头说道。风唳雨沥中他的声音十分清晰,“我记事时‘一技花’已经很出名了。山东时没有看仔细,她能这么年轻?她有五十多岁了吧,出落得这样,那还不是个妖怪?” “那她为什么使邪术害我?” “这人功夫亦正亦邪。”端木良庸沉吟着说道:“在这样的庙里,有这样的高僧,什么邪术也是使不出来的……她用纯阳功注入主子体内,是想试试主子是不是武林中人,这不是害人功夫,体气弱的,还有补益呢!我们这群人,除了年爷,就是主子,也都是有功夫的。盖英豪的胜棋楼大会,其实是和黄天霸叫阵夺盘子。她摸我们的底细也不为无因……至于是不是‘一技花’那就难说了。年公你是除了孔子谁也不信,江湖道上有一种不老回春功,只要是童男处女之身,练到老死,容颜也不会变的。” 他这样一说,众人尽管疑心未去,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纪昀叹道:“宋儒以来动辄用道学标榜,苛言责备别人,自己一肚子龌龊水。其实奇智异能之事,春秋以来不绝于史,古人何尝讳言?鬼神之事孔子不论,但圣人从来也没说过鬼神不存嘛!讲经讲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真正地说,儒家治世,释道济世,只要不离了忠恕之道,也就没有离了个‘仁’字。儒道不倡,就生出些‘冠狗’,释道不倡,就变出白莲教一类的悖逆邪祟。说到底,违情矫理营苟利途,把人心都给搅乱了。多几个法空和尚这样的道德之士,有益于劝惩,不乖于风教,于儒道倒可以相辅相成呢!”说着,便将邸报文书奏牍节略捧给乾隆,说道:“没来及看完,就赶过来了。主子要是不适,留到明天再批也好——傅恒他们刚走,只送了一份请安折子,也夹在里边。” “今天的事还是今天办。”乾隆一路风尘,下船到总督衙门又见人又办事,又逛庙遇和尚坐化,一日下来情事纷繁光怪陆离,很想躺着静静神儿。想想又不愿破例,无可奈何地一笑,因坐到桌前,就着灯光看奏折节略,漫不经心翻着,用墨笔随意点圈,口中道:“你方才的话有意思。你的《阅微草堂》写到第四卷了吧?接着写,很好的。如今世事就坏在一群口是心非的道学官儿身上,满口仁义道德,一肚皮男盗女娼!标榜门户排植异己,甚么这个党那个党,都是狐朋狗党!是他一党的什么坏蛋都能包容,不是他一党的,就是包公海瑞也要栽赃诬陷——这一件是你的信,你自己拆看吧!”因将阿桂的书简推给纪昀。翻看了卢焯的奏折,又对着看甘肃巡抚的奏折。却在卢焯的奏折上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