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纪昀明哲劝良将 贤傅恒倥偬理民政(4)
时间:2023-01-11 作者:二月河 点击:次
“好生做!”傅恒笑着和众人搭讪,勒敏凑近说道:“这次在江滨五福楼给六爷接风。黄鹤楼风大江涛声噪——”傅恒一口便打断了,说道:“无非上次讷亲是在黄鹤楼——金川的事与黄鹤楼有什么干系?我还在黄鹤楼!”说罢一笑,向缙绅那边过去,无非打躬作揖抱肩拉手寒暄而已,也不及细述。 在黄鹤楼丰盛的筵宴上,傅恒滴酒未沾,也几乎没有和几位方面大员交谈什么,只在湖广名流缙绅几席上轮番劝酒,说一会子皇帝南巡布德天下,讲一回子两江福建的风土人情,淮南的丰收,淮北的水灾,又说设义仓的好处,又谈地土价格,各地药材粮食油盐瓷器绸缎行情,又问当地名士著述,时而又说到天气灾异,言谈中绝不提及军务政务,“旗开得胜班师回朝”一类的话也只一听一笑。几个跑两广江南的大商贾见这位天子第一信臣随和得如同家人,都为他的风采倾倒了,当席就命家人回去取银票,要给“中堂大人军威壮壮行色”。顷刻之间就兑出八十多万两银子。傅恒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是殷殷劝酒,兜一圈儿回来首席上,见海兰察正和李侍尧叽哝耳语什么,笑道:“怎么像女人一样,嘁嘁喳喳的说什么呢?” “他说他要是个女人,死乞百赖也要嫁给你!”李侍尧指着海兰察笑道:“我说你猪模狗样的,只能去给六爷倒夜壶!”一时二席的济度醺醺地红着脸拖着一个五品顶戴的胖子来,介绍说:“这就是那位汉阳太守费禄。”傅恒看这位费太守时,手里仍拿着那把百摇不厌的扇子,还在不停地扇,几乎忍俊不禁要笑出来,因指着席外一张空倚,说道:“不必拘礼,请坐吧!——你是哪年的进士?” 费禄一脸端庄,只是两只眼睛多少带点刚睡醒似的迷糊相,那把扇子却是不停手匆匆地摇。也真个好看。此时上百双眼睛都盯着他。他也似乎并不在意,谢座挥扇答道:“乾隆元年一甲五名进士,张衡臣的座师。” “汉阳府一共多少人口?” “回大人,一百七十三万四千零七十一个人,一年来生死的不计。” “米价是多少?” “寻常在三钱五分一斗。昨日涨到三钱七分,征军粮,粮价自然略高些。” “猪肉呢?” “猪肉七十文一斤,我看要涨一点,因为米价高了一点。” “汉阳府去年秋谳勾决多少人犯,今年多少?” “去年一个。今年一个刑毙的,给了我个记过处分。” “刑毙?” “是!他偷东家的鸡,少东家说了他几句,操起扁担就打了少东家个马爬——这是个恶棍,穷的富的都惹不起,几次到官,又够不上罪。乡里都怕他。我少不得担点干系,除了这一害。”费禄舔舔嘴唇,不咸不淡说道:“这种人不弄掉,境里的风气好不了。您瞧着,明年本地人不定连一个勾决的也没有。” 儿句话问下来,傅恒已对这位“费迷糊”刮目相看,暗自掂掇:“这人并不糊涂。”不禁笑着点头,满座的道府官员翎顶辉煌,听傅恒问这些琐事,都揣摸不出意思来。照理说,既然傅恒无话,费禄就该辞座的,费禄却不懂这个,讪讪的没话找话问道:“大人还很盛壮的,敢间春秋几何?” “痴长四十三岁。” 费禄便又结住,想了想,又问道:“你是镶黄旗下的?” “您该是在正黄旗才好。正黄旗卑职觉得比镶黄旗好!怎么不在正黄旗呢?” 此语一出,满座宾客不禁失色瞠目,按满洲八旗,以镶黄旗最为尊贵;费迷糊没话找话,不但问得狗屁不通,也甚触满人忌讳,一片沉默中,连勒敏头上也渗了一层冷汗。 傅恒也被他问得一愣,旋即放声大笑,众人以为他怒极反笑,正惊惶间,傅恒反问道:“贵府没有在北京供过差吧?” “没有。” “你今年多少岁数?” “犬马齿四十又九。” “你该是二十九岁才好。”傅恒笑道:“我觉得二十九岁比四十九岁好。怎么不回二十九岁上呢?” 黄鹤楼上众人轰地一声,哗然大笑。费禄先是一个懵懂,继而也在座上仰天大笑,那一点紧张气氛顿时化作乌有。 “主上忧虑之时,非我辈臣子燕喜之日啊!”傅恒因见杯盘狼藉,大抵主宾已经吃饱,敛了笑容说道:“兄弟还要在武汉逗留几天,这期间就不能再叼拢众位了。待我办差回来,反宾为主,还在这黄鹤楼,我请客!嗯……方才有三十几位先生,忧国之忧虑君之虑,深明大义,捐助军费八十六万两,傅恒深感欣慰——我替三军将士领情致谢了!”在众人一片鼓掌声中,傅恒摘了顶戴从容起身,向缙绅席位那边深深一稽首,慌得一群富商达贾桌椅乱响,起身向傅恒还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