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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笛的人(5)



  葛病道:"医者意也,这句话你懂不懂?"

  "不懂。"

  "这就是说,一个人自己的意志力是否坚强,往往可以决定他的生死。"他这种解释不但深奥,而且新鲜,他也知道丁灵琳一定还是听不懂的。

  所以他又解释:"这也就是说,一个病重的人,是不是能活下去,至少有一半要看他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丁灵琳终于懂了,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个很好的例子,她想起了郭定,若不是她激发了郭定求生的意志,用不着等魔教的人下手,他就早已死了。

  她的心又在刺痛,忍不住捧起了酒坛子,喝了一大口。

  葛病忽然道:"让我也喝一口。"

  丁灵琳道:"你的伤这么重,还能喝酒?"

  葛病笑了笑,道:"既然喝不喝都是一样,为什么不喝?"丁灵琳的心在往下沉。

  "为什么喝不喝都是一样的?你刚才吃的药难道没有效?"葛病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丁灵琳忽然发现他苍白的脸,已变得通红滚热,就像是有火焰燃烧着一样。

  刚才那瓶药,显然并不能救他的命,只不过暂时提住了他一口气而已。

  看着他越来越可怕的脸色,丁灵琳的眼泪又急得流了下来:"你……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很好。"葛病闭上眼睛:"我说过,我已是个老人,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并不怕死,一点也不怕。

  丁灵琳忽然明白,刚才他担心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她。

  这想法也像一根针刺入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报答这种恩惠和感葛病忽又笑了笑,道:"我也说过,我对医道已入了魔,所以我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因为我对任何人都不关心。"可是他对丁灵琳却是关心的。

  她知道,她看得出,但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无论如何,他已是个老人,他们之间的年纪实在相差大多,当然不会有她连想都不敢想的那种感情。

  他关心她,也许只不过像父亲对儿女的那种关心一样。

  可是葛病已睁开眼睛,正在凝视着她。

  他的脸更红,眼晴里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着,这种火焰已使得他失去了平时的冷漠与镇定。

  他已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丁灵琳竟不由自主避开了他的目光,竞不敢再去看他。

  葛病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凄凉,道:"我已是个老头子,我们的年纪实在相差大多了,否则……"否则怎么样?他没有说下去,也不必再问下去。

  丁灵琳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已明白了他的感情。

  老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去爱别人的权利。

  老人也和年轻人一样,是有感情的,有时他们的情感甚至比年轻人更真挚,更深刻,因为他们已了解这种感情的可贵,因为他们对这种感情已有患得患失之心,还没有得到时,已唯恐它会失去。

  可是葛病毕竟不是平凡的人,毕竟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所以他只叹息了一声,淡淡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必为我担心,我刚才还说过,我既然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我的死活跟别人根本完全没有关系。"——可是跟我有关系——丁灵琳心里被刺得更深。

  若不是为她,他根本不会死:若不是因为他,她早已死了;他的死活,怎么会跟她没有关系,她怎么能看着他死?可是她又有什么法子能救他呢?

  ——一个病重的人,是不是能活下去,至少有一半要看他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

  这些话仿佛忽然又在丁灵琳耳边响起,她知道他现在并不想活下去,他已是个老人,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甚至连心里的感情,都不敢对人说出来。

  你若是他,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葛病的眼睛又阖起,忽然道:"你走吧……快走……""你为什么要我走?"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看见我死时的样子。"

  葛病的身子已开始痉挛,显然在勉强控制自己:"所以你一定要走。"丁灵琳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左手握住了右手,就像生怕自己的决心会改变一样的。

  "我不走!"她忽然大声道:"绝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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